韩青每回见到她,她都是一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傲模样,偶见她小女儿的俏皮姿态,韩青便觉得心里一暖,仿佛靠近她又容易了些。
他不忍打扰这画面,良月却从水里看到了倒影。她倾了手中剩余的池水,擦净手,转身望向他,略略福身:“韩公子。”
语气客气而疏离,比那日在她父亲书房里碰面时并未好多少。
可韩青哪里注意到这么多?她从不主动靠近任何人,肯单独与自己说话,已令他感到万分荣幸,眸中喜色藏也藏不住。
“良小姐……”他连忙还礼。
良月眸中清冷:“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不想嫁给你,若你还肯可怜我,就趁现在六礼未全,知道的人也不多,同我爹说退亲吧。”
韩青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怔住。可她面色冷冷的,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为何不愿意嫁给我?”韩青心里万分苦涩,不问个清楚,他不甘。许多人都想嫁给他,可他不愿娶;他愿意娶的人,却说不想嫁。“我哪里不好么?”
“对不喜欢你的人而言,你哪里都不好。”良月不愿拖泥带水,说得也十分绝情:“我不喜欢你。”
面对女子时她的言语还会委婉些,面对这些男子时则从不留情面。
韩青毕竟是被人捧得习惯了,即便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良月,他仍难以接受。韩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话便也有些冲动:“此时退婚,你便不怕往后嫁不成?”
被退过婚的女子,任你再美,名声总是坏了,再想觅得佳婿可就难了。
“与你有什么关系?”良月并不是没有想过,可她毫不在乎:“你只说肯不肯?”
“若我说不肯呢?”她丝毫不愿意与他沾边,韩青被彻底激怒了。
“那我少不得要亲自登门拜访一回了。”良月挺直了脊背,美眸中闪烁着威胁的意味:“我会在韩府门前负荆请罪,请求解除婚约。”
她个头比不得他,然而即使她须得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只消凤眸一凝,那气势也仍压过了他去。
便是当朝公主,婚约若已定下,即便再不满意,也断无毁约之理。可她却说要为解除婚约亲自上门,韩青气恼之余,也难免为她的胆量震惊,半晌无话。
“韩公子?”良月挑眉,出声提醒他。
“我明白了……我会向父亲请求,取消婚约。”韩青艰难地说道,冷下脸转身而去,不愿听良月的道谢。
良月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阿爹知晓此事,必然会十分愤怒。可她早就说过自己不肯,阿爹硬要为自己许下婚事才造成这般后果,还累及她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攻讦。
她不愿在婚事上有半点不如意,要过一辈子的人,总该好好挑选才是。
离席稍久,她也该回去了。转身的一瞬,良月仿佛看见池子对面的亭子里有人影闪过,可她仔细看去,却又未看到任何。
少年肤色比寻常京中世族子弟深一些,眉宇也更有棱角些,眼神中偶然泄露的杀伐之气显出与年岁不一致的成熟来。这类宴会无论男女,无不是精心打扮过了才来,偏他穿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去哪里打猎一般,与周身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他简直要写在脸上的不耐烦,充分表现出他对所在之处的不满。大概是他戾气太重,世族贵女们并不往他那边瞧,何况如今兴的是韩青那般眉目精致,书卷气里挟着几分风流的男子。
世族公子们则似乎怕他,也鲜有人理会他。
偏偏有一个人一直盯着他,那便是才回到席间的良月。
她一望见他,目光就移不开了。他在人群之中那么不合时宜,可她却只觉得他鹤立鸡群。
“那个人是谁?”她侧首向身边的张依依打听。张依依父亲是长史,私下的事情且不说,明面上的断瞒不过他,是以张依依消息最是灵通,应当认识这个人。
张怡十分稀奇地看着她:“你竟然也会问男子的名姓。”
想她良月大大小小的诗会茶宴参与过这么多次,在场的世族男子,她认识的一只手都数出来——没兴趣的人,良大小姐连人家姓甚名谁也不会想知道。张依依熟知这一点,才会觉得好奇。
“良大小姐对他有兴趣?”张依依亦是为数不多的良月肯亲近的人,同良月说话也随意得很。
“我觉得他与别人不一样,有意思。”对张依依,良月毫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