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墨俯视着诺大的苍家,摇头:“我不回去。”
“哪怕再一次被苍嶙山欺辱?”
杜青墨揪紧了衣襟:“是,也许我真的躲不过那一遭。不过,我不怕付出,只要能够让他死,一时之间的忍辱负重算得了什么。身子,乃至命,我都可以不要。”
十四回
在女人们的心目中,后院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苍家的少夫人不讨老夫人喜欢,也不得苍嶙山的喜爱,自然是无缘战场。可战场上的霸主桑依依知晓,杜青墨才是她最大的敌人,焦氏和伍姑娘只是杜青墨手中的小将。要打败杜青墨,首先就得先铲除了焦氏,然后才是那一直隐而不发虎视眈眈的伍姑娘。
焦氏与桑依依同为天涯沦落人,可残酷的生活摧残了她们最初的善心,唯独剩下被无穷物质包裹的欲。望,生生不息。为了荣华富贵,她们竖起最尖利的爪牙。杜青墨找来焦氏,是相当漂亮的一步棋,因为焦氏永远知道如何去攻破桑依依的那些小计谋。
桑依依装傲气装高洁,是长白山上最纯最美的白莲花;焦氏则妩媚动人勾魂夺魄,是在万花丛中缠绕着你的红蛇。
在曾经的岁月中,桑依依无数次在苍嶙山的面前假装她的不在意。她不在意他给予的宠爱,哪怕他将所有最好的珠宝首饰都送到她的面前,也只能得到她若无其事的一瞥;他在她的面前装傻卖痴,也只能得到她含蓄的,忍酸不禁的回眸低笑;他给她掌管后院的权利,她也可以不屑一顾的抛开,说那是沾染了她纯真的污秽之物。
她的一切嬉笑怒骂都那么的珍贵,每一个小小的动容都要苍嶙山倾尽一切的努力。
苍嶙山爱她几乎爱得疯狂,没有了任何的理智。
而如今,小小的一个焦氏却是集千娇百媚於一身,时而娇俏时而直爽时而魅惑时而天真。你送她绫罗绸缎,她会为你绣香包、发带,深情款款的说要两人不管在何处都片刻不离;你送她珠宝玉器,她会欣然戴上,媚笑着,身穿薄纱半遮半掩的在你面前翩翩起舞,直到把你勾。引上床榻;你送她乐器字画,她也能够恬静温柔一边抚琴一边让你舞剑,双人合壁天造地设,真正是羡煞旁人。
焦氏就好像无所不能的娇狐狸,让你为她沉迷忘记世俗纷扰。
桑依依与她几次交锋,都无言败退,面上那沉静的面具越来越破裂。直到,她某一天泄愤般的打了贴身丫鬟一个耳光,这才恍然醒悟了什么,独自坐在水榭中黯然催泪。
她独自坐了半个多时辰,依然没有等到苍嶙山。她让丫鬟打听过了,最近这段时日,苍嶙山喜欢来水榭喝茶。
桑依依抬头仰视了一下高高的阁楼,咬紧了下唇,这一次是真的落下了一滴泪。
她还没来得及舀出香帕,旁边却突然多出一只手,一只男子的手。
她惊喜的转过头去。
温润的眼,不浓不淡的眉,薄唇含着笑,这是一个浑身透着温柔的男子。他轻轻将手中的巾帕往前送了送,抿着唇,不言语。
桑依依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眼角扫过周围,丫鬟被她打跑了,其他人自然不敢这时候来触她这冰山美人的霉头。
一个花园,一座水榭,一缕风,孤男寡女。
“我,不用,谢谢。”她轻声开口,用手背抹掉了那唯一一滴眼泪。
男子固执的伸着手,依然没有说话。桑依依无法,只好捏着帕子一角缓缓抽了过来,双手交叠着压在掌心里,低着头。从男子的眼看去,可以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小巧清透。
男子自己拎着一壶酒坐到另一头,一脚踩在栏杆上,一脚搭在外面,长长的腿垂落着,偶尔可以点到湖面。周围不知何时聚拢来了一群红白鲤鱼,争相在他脚尖处游来游去。
桑依依偷偷的看他,他却不知,自己喝一口酒就倒一口入了湖,有鱼还蹦跳起来,摆着尾巴,飞溅着水珠,与男子怡然自得相辅相成,入画一般,看得人目不转睛。
桑依依知道他是苍家的贵客,据说姓陆,是个书生,也不知道是来皇城投奔亲戚还是如何,只是这一身的气度相当的惹人注目,只是短短几日就成了丫鬟们偷偷倾慕的对象。桑依依只当小丫头们没见过世面,如今第一次瞧见对方,竟然觉得‘端方公子温润如玉’就是为他亲身打造。
第一次见面,桑依依并没有多留,横竖有外人在,苍嶙山也不会来,她没呆多久就走了。临走之时,回头再看,那男子还靠在栏杆上,另一条腿也伸到了水面上,似乎与鱼群在嬉戏。
怪人。
可这怪人却让桑依依第一夜就失眠了。她最近睡得浅,生怕苍嶙山突然来见她,向她赔礼道歉,故而总是等着。这日好不容易如水,心里已经冰凉一片。可入了梦,她却恍惚的走入了白日那水榭,自己在湖面上翩翩起舞,而那陆公子坐着,望她一眼就喝一口酒,那嘴角的笑意浅浅的,淡淡的,几乎要吸了她的魂魄去。
半夜醒来,她出了一头的冷汗。
次日,恍恍惚惚的桑依依半依靠在窗前,看着远门外的人来人往。据说苍嶙山从军营回来之后就去见了焦氏,或者说是焦氏在前院与后院的月牙门处等着苍嶙山回来。对于争宠,焦氏显然比桑依依放得下身段,俨然成了盼君归的妇人,惹人怜爱。
桑依依微撇开眼,正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她坐了起来,极力眺望过去,可惜,门口太窄,那人虽然闲庭漫步可看得出他手上提着酒。
陆公子又准备去水榭喂鱼喝酒?
桑依依不自觉的动了动,转头对拘谨的丫鬟道:“去给我取些点心来,”丫头领命而去,她又补充一句,“要热的,新鲜的,刚刚出炉的。”
她独自咬着点心,喝着茶,不时抬头扫向远门外,一直待到黄昏,这才拂掉衣摆上不存在的碎屑,换了一身桃红色的儒裙,轻摇漫步的绕去了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