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看着碧月说:“是孩子奶奶取走了,他爸爸说帮我问问。”
“你别做梦那钱能回来。”碧月恨恨的瞥我一眼,说:“我帮你报警,让他们全家不得安宁。”
“不,不,不,”我按住碧月的手:“不要。父母反目成仇,对我女儿又有什么好处。我不能让她从小受到这些乌七八糟的影响,我只当是被抢劫了。”
不知道怎么,说到这里,我想起了父亲,彼时,他也曾经为了不让女儿看到大人间丑恶的争斗一忍再忍,息事宁人。我鼻子一酸,红了眼睛,碧月赶紧说:“医药费我帮你先垫上,不着急还,坚强点。”
碧月让我安心休息两天,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一口否决了,再错过这份工作我该怎么活下去?我一无所有又负债累累,怎敢谈休息?
第二天,我来到后面的一栋楼上,这是我的工作间--守存房。
也是二楼,碧月在对面拉开窗帘冲我招手。房间很大,门口的简介上说有三百多平米,一排排的木架被分成无数个小格,格格都放着一个骨灰盒。骨灰盒样式有较大区别,根据价钱分了三六九等,又按时间依次摆放,每个盒子上贴有一张一寸小照片,照片下面贴有人名和号码。
胖主任详细交待了工作内容,拍拍我的肩膀嘱咐两句:“好好干,积极表现,会有发展前途。”我相信他对每一个新来的人都会这么说,据我了解,这个位置的人几个月就换一次。他们一定也积极表现过,却没有谋到大好前途,最后都找尽各种理由辞职。天天守着一堆盒子,谁又能待久呢?
胖主任背着手踱着领导特有的慢三步走了,出了门又折回来,意味深长的说:“没什么好怕的。”
我本来做了一个晚上的思想准备,并没有多怕,被他这样一提醒,反倒又有点异样的感觉,只怪那存放架制作的过高,不能一眼望到里面,一排一排的竖在那里,象是迷宫式的图书馆。
门口放着唯一一张办公桌,我静静的坐下,翻看今年的存档记录。不来到这里,我永远不会想到一年可以有那么多人奔赴了另一个世界,张王李赵、高官百姓,死后都只剩一个人名。
老天要取你性命,不会讲理讲情面,男女老少机会均等。
我正聚精会神的一页一页看过去,就听到有个小女孩的声音:“请问,这里有人吗?”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姑娘,身穿蓝白校服裙,不足七八岁的模样,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对着我,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话,难道我不是人?
第三十六章 与灵共处(4)
小女孩听不到反映,又问:“没人在吗?”
我咳嗽一下,说:“我不是人就好了,随便是妖是仙都轻松些。”
女孩侧头,笑了,双手在前方摸摸索索,扶着门边向我走来。我心微微一颤,这双美丽的眼睛是盲的。
她找准方位抬起头对我说:“姐姐,你说话真有意思,那个叔叔呢?”
姐姐?她若能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就不会这样称呼我了。她摸索过来,拉住我,她的手指很冰,很细小。
“我是新来的,不认识你说的叔叔,你只一个人来这里吗?”我问。
“我来看妈妈,姐姐躲在楼下不敢上来。”她顿一顿,说:“之前那个叔叔好凶,他不肯帮我们找妈妈,因为我们没有钱。”
的确,这里并不是有钱人的天堂,漂亮奢华的盒子会很快被领走安置于碑下,而长时间存放的骨灰盒,不是死于非命无名无户的,就是家境贫寒,买不起墓地的,只能每年交适当的管理费来暂时存放。
天堂的门票一涨再涨,渐渐的,没有人再来认领这些盒子,它们就象孤儿一样被人遗弃在这里。
根据女孩报出的名字,我很快依照档案记录找到了她母亲的骨灰盒。我把盒子上的灰尘擦干净,照片上是一个清秀温婉的女人。
她欣喜的搂住,就象抱了一个布娃娃,抱了一会尚嫌不够,又提出要求:“姐姐,既然你那么好心,可不可以让我把盒子抱回家,晚上妈妈可以从盒子里跑出来陪我睡觉。”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刚来工作,又一无所有,我不敢违规乱来。
她便伤心的哭起来,我也落泪了,她听到我抽泣的声响,奇怪的问我:“我为我妈妈哭,你为谁哭?”
“为我女儿哭。”
“她也被装到盒子里了吗?”她仰着头竖起耳朵。
“我跟女儿是生离,你跟妈妈是死别。”
不知道她是否听懂了,只是频频的点头,又懂事的改了称呼,说:“阿姨,请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我们欠了两年的管理费。”
我答应她可以随时偷偷来看妈妈,但没有问她母亲缘何而死,她为何失明,没有问她现在如何生存,姐姐年龄多大,父亲现在何方。
人,一旦自己身陷困境,就徒然的失去了关心他人的能力。
下班时,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存款”,二十块面值的已算巨额大钞,为了节约两块钱的公交车费,我决定浪漫的“散步”回去。肚里很空,大脑发涨,眼看着夕阳转瞬即逝,对贝贝的想念就如潮水涌来,使我的步子零零碎碎不能稳当。每走一步,就问一遍自己,怎么办?结果一路上有无数个怎么办如影相随。
公交车从我身边驶过,有人探出身子对我招手,车子在稍远的地方停下,我才看清是碧月。
我小跑几步登上车子,碧月已经帮我补了票,问:“今晚打算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