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体验算得上新奇,小六子说起时,颇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秋陆看他一脸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那你还想再来一次?”
“不想,不想。”小六子打个哆嗦,心有余悸的回忆道,“我当时还想进去抢救几样东西,但是火势实在太大了,什么没捞着,还把腿烧成这样……再来一次,我铁定什么都不要了,拉起小磨就往外跑。”
秋陆左右看看,道:“小磨呢?”
“他给梁伯送饭去了。”
梁伯住在隔壁一栋住院区的普通病房,大约是因为受的刺激过大,刚开始两天不能张口说话,才失去了换病房这等“殊荣”。这两天才好了点儿,可以张口了,也可以吃流质食品,小磨便每天一次的做了用保温桶给他送去。
老人家还是接受不了道馆失火、原朔下落不明这个事实,一天三次的叹气,感叹的内容还不尽相同,今天主要操心的是彭泽说的那个赔偿问题。
街坊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在这次事故里多少都有了些损失,但相比起原氏道馆整个没了,还是要好上很多很多,乍一听要得赔偿,都觉得荒唐,小吃店的刘姐牙尖嘴利,直接怼上门来的办事人说“那好几个未成年孩子没地方去呢,你们不给解决了,成天正事不干,挑拨离间会的很!”
办事人急的满头大汗,只说自己也就是代人传话的,要这么做也不是他们想的,换做平时,这种事情光废墟重建和人员安置都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哪能还有精力搞这些?说到底,就是后面有人不想他们好过罢了。
无论是欠街坊的钱,还是欠什么别的人的钱,总归是要找个由头,压个重担在他们头上,小孩子能成什么事?还不是逼一逼,就能乖乖听话。方正林大约是这么想的。
秋陆听小六子说了这事,一时哽住了,病房里是一片难言的沉默。
方霍在后面站起身,道:“我出去站一会儿。”
说完便出去了。
小六子拿眼睛目送他出去,秋陆回头,眼睛却只追到一片衣角。
“小霍怎么了呀,”小六子小心翼翼的问,“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因为……”
小六子人虽然呆,却也在敖志明对那天的事情的复述中,觉出些异常来——方霍和他那些亲戚,关系好像不怎么好,什么样儿的亲戚能一见面二话不说就打起来啊?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不好,小六子他们就不清楚了,脑子也转不过弯来,就算给他仔仔细细讲明白了,估计也是一脸懵逼。
秋陆心不在焉的跟小六子说了几句,就起身出去了,说下次再来看他,要他好好养着。
一推开门,果然看到方霍站在走廊尽头,从那一扇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背影看起来有点寂寥。
秋陆心软的不行,很轻很慢的走过去,刚想抬手在他身上戳一戳,方霍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很快的转过身来,紧紧的搂住他腰,将脑袋埋进他胸前。
但他体型比秋陆大一号,所以尽管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是把秋陆圈在怀里一样。
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秋陆都快要以为他睡着了。
他伸手摸了摸方霍的头发,长了点,没以前那么扎手,软趴趴的垂在额前,就像此时他的人一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秋陆开玩笑似的道:“还不起来啊,你好重你知不知道。”
方霍没放开,两只胳膊收紧,抱的更用力了点儿。
秋陆又道:“你轻点,我身上还疼呢。”
方霍马上放松了点力道,只是还不愿意从他身上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瞧着他,嘴唇动了动,道:“陆哥,你送我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秋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多半是指这些年来,他在方霍过生日,或者春节的时候,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儿,每一样都被方霍很珍惜的收在小柜子里,秋陆还因此嘲笑过他“像小学女生一样”。
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现在应该都成了一捧灰烬。
他愕然了一会儿,抬手拍拍方霍肩膀,安慰道:“没事,又不值钱。”他又看了看方霍脸色,小心翼翼的道:“以后再重新给你买。”
方霍眉毛这才舒展开了。
他们没回酒店,而是去了一间租屋,方霍带的路,地方很偏僻,是一栋二层楼上的小阁楼,主人是一位孀居妇人,眉眼间很和蔼,见了两人就将他们迎上去,过了一会儿,又送上来一壶暖呼呼的热茶。
找房子的事情两人早就商量过,因为没什么钱,不可能一直住酒店,方霍又还要上学,所以找个地方落脚。
按开壁灯后,两人都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彼此的脸,他们像一对在大雪中终于躲进山洞里的小动物,眼里的情绪都差不多,秋陆撞到他眼神,微微一愣,很快移开了眼睛。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但毕竟不大,正中央只放着一张单人床,秋陆有点莫名的尴尬,指着那床问:“就一张?”
方霍自然的点点头:“是,暂时先住在这里,有点小。”
秋陆摸了摸鼻子,觉得眼下的情况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再说了,早一起睡过无数次了,现在来矫情个什么劲啊?
但那床的确是小,睡觉时方霍很自然的圈住他时,秋陆也没再像以前一样骂他,知道他也没睡着,便跟他聊天:“小霍,你这几天都没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