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澄皱起眉,说:“这怎么能怪我哥啊?”
“小郑没有工号,没法投诉她,而符哥是带教,当时也在场,责任当然要全背。可怜符哥昨天下午才下的班,半夜又来顶了不知道谁的夜班,估计觉也没怎么睡,今天还连轴上白班,恐怕累得够呛,才会没看见酒精瓶放那了吧……”
梁易澄敏锐地抓住了小护士话中的“又”字,问:“他总是这样连轴上班吗?”
“是啊。大家都知道,只要是工作的事情找符哥帮忙,他一定不会拒绝。不仅不拒绝,还比谁都上心……”
小护士轻叹一口气,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才说:
“小郑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换药那么点事情,本来也没必要让带教在场了,但是符哥就是放心不下……”
梁易澄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出神良久,才回过头,低声说:“他只是太负责了。”
“符哥确实很严格,但那只是对他自己。而且……”
小护士欲言又止,见梁易澄伏在护士台上,两只鹿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脸上忽然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总觉得,符哥像是魔怔了。”
梁易澄没有反驳,安静地听着。
小护士深吸了一口气,说:
“其实我们医护人员,能做的事情是十分有限的。什么与死神斗争,和生命赛跑,都不过是不愿认命的人想出来的安慰的话而已。我们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做这一行,最重要的……是释然。我已经不大记得我第一次送走的病人长什么样了,哪怕我当时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永远不知道这一整个行医生涯里到底还会有多少心酸痛苦的事在等着我们。每一个败仗,我们都要面对,要接受,最后闭上眼睛跨过,永远不要回头,这样才能向前走。我总觉得,我们虽然是在当医生,当护士,可这也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生离死别让我们难受,但那是工作需要无法避免,那么我们就该让工作的情绪止于工作。”
“可符哥,他不一样……他就像是陷在工作里了。我一直很佩服他的一点是,他哪怕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会争取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到极致。”
“可是很多事情都没有这个必要。他明明可以不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这样他可以过得更轻松,可他却好像永远都看不开。他不肯放弃,也不肯将就妥协,就像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
小护士若有所思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声说:
“护士长说,符哥那样子,早就超过了专心工作的范畴,简直就好像是……在拿工作惩罚自己。”
梁易澄蓦地睁大眼:“惩罚?为什么?”
小护士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听护士长说过,符哥刚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两三年前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情,之后就慢慢变成那样了。”
梁易澄立即追问:“什么事?!”
小护士摇摇头,一脸懊恼:
“护士长不肯说。她那么爱八卦的一个人都能憋住不说,肯定是大事吧。也是,不是大事怎么能让好好的一个人变成那副模样?假也不休,谁让他顶班他都顶。饭也不吃,要么就是啥方便吃啥,我看他吃最多就是泡面了……哦对,实习生来了之后,他连觉也睡不成了。”
梁易澄着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虐待员工吗?!”
“哎,这锅我不背啊,我可没让他给我顶过班,他不肯好好吃饭更加怪不了别人。至于睡觉的事情,这确实是医院的问题。咱们医院的值班室只分医生值班室和护士值班室,不分男女。咱们科就他一个男护士,实习生也基本都是女孩子,他不好意思跟我们睡一个房间。午休比较短,不睡觉倒也还好,像大夜班的时候就够呛了。本来半夜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大家都会在值班房睡觉,运气好的时候可以睡三四个小时再起来干活,哪怕只是睡半小时,整个人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可如果实习生开始上夜班,符哥就会一晚上都没地方歇了。”
“本来女医生和实习生睡一个房间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上下床。可病人的传唤铃是直通我们护士值班房的,院内手机也会响,很影响医生休息。大部分医生都不乐意跟护士睡一个房间。这么久了,我也就只听实习生们说过王医生值班的时候会叫符哥到医生值班房睡一会。”
梁易澄警惕地竖起眉毛:“王医生是谁?男的女的?”
“男的……你上回不是见过吗?我都看见你把人家买的饭吃完了!”
梁易澄恍然,连连点头:“啊,是他,他真是个好人。”
小护士:“……”
小护士被他晃得眼花,忍住了敲他脑袋的冲动,接着八卦道:“王医生也是不容易……听说王院长当年不让他学医,他死活不听。”
梁易澄茫然道:“为什么不让他学?他爸都当上院长了,不该希望孩子能继承父业吗?他妈呢?他妈也不同意吗?”
小护士叹气道:“就是因为王医生的妈妈。林主任当年因为长期过度劳累,突发脑溢血去世,那时候她才刚满四十岁,王医生那时候才上初三。”
“啊。”
“王医生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面对病人的时候,真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会变得很执着,给人的那种感觉……就跟符哥有点像,我也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