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恕走进来时,头一眼先看见在门外跪迎的江绍,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只是碍着糜芜的脸面不好发作,只淡淡说道:“退下吧。”
江绍自知如今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是天上地下,也不敢多话,连忙起身退开,糜芜见他穿着便装,便知道他是悄悄出来的,笑着迎上来问道:“陛下怎么有空出宫?”
“特意抽空过来给你暖房。”崔恕也不进屋,只是四下打量着,皱了眉头,“太简陋了,别说比福宁宫,比起凝香阁也差了一大截,何必搬出来呢?”
糜芜笑道:“我并不觉得简陋,况且到底是自己的地头,比宫里不知自在了多少。”
自在?崔恕想起江绍,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下意识地说道:“以后不要再见江绍了。”
糜芜冷不防,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带着点怔忪问道:“怎么了?”
“他与你非亲非故,不宜见面。”崔恕拉了她的手往屋里走,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见他。”
那点笑容凝固在靥边,糜芜跟着他走进屋里,抬头问道:“他是我兄长,怎么叫做非亲非故?”
“你我都知道他不是。”崔恕见她的神色中有些不驯服的模样,便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声音温柔了许多,“我不喜欢他总缠着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见他。”
他的语调太温柔,怀抱太温暖,糜芜有一刹那的恍神,然而最终还是清醒过来,微微一笑说道:“他并没有缠着我,他只是想托我求陛下放了苏明苑。”
“借口而已,他就是想要见你,”崔恕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我不会看错。上次他私自来见你,我已经网开一面没有追究,谁知他如此得寸进尺。”
糜芜推开他,神色便冷淡下来:“陛下怎么知道他之前见过我?”
方才的柔情蜜意瞬间消失无踪,崔恕知道大约是让她不高兴了,然而他实在不能容忍别的男人觊觎她,此事早晚都要说个清楚,于是伸臂再次拥紧她,低声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我没有特意去查,也会有人来告诉我。”
“所以陛下到底是特意查过,还是无意中得知?”糜芜看着他,淡淡问道。
崔恕犹豫了一下,到底不肯对她隐瞒,便道:“我问过你身边的人。”
糜芜垂了眼皮,许久才是一笑,道:“我原本以为是因为待在宫里所以不自在,原来并不是。”
她再次推开他,笑着说道:“只要陛下不肯让我自己做主,那么无论在宫里还是在郡主府,其实也都差不多对不对?”
“我并非这个意思,”崔恕拉住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只是不放心你,所以才替你安排,也都是为了你的好。”
“若我说不愿意陛下替我安排,”糜芜看他一眼,唇边带了若有若无的笑,“陛下会听我的吗?”
“那要看什么事。”崔恕道,“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可以由着你,若是大事,最好还是听我的。”
“江绍算大事还是小事?”糜芜追问道。
“不算小事,也不算大事。”崔恕许久没有与她起过争执,原以为她已经驯服,此时突然见她又像从前那样不依不饶起来,也有些不快,蹙眉说道,“我不明白,江绍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不见便不见,何至于为了他与我争吵?”
“我不是为他,我是为我自己。”糜芜道,“若是我连见谁不见谁都不能自己做主,还有什么意思?”
崔恕还要再说,转念一想,又何必为了这些事情与她争执?只要她与他成亲,以后就只能待在宫里,外面那些男人再也休想见到她,他何必为了将来不会再发生的事跟她较真?这些天里好容易哄得她肯柔顺地相待,又何必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江绍闹得功亏一篑?
一念至此,崔恕改口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么下次我不过问你的事了。”
糜芜没料到他突然让步,怔了一下才问道:“真的?”
“真的。”崔恕揽住她的腰,低下头看着她,轻声说道,“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私下过问,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你见江绍,以后不要再见他好不好?”
见不见江绍虽然没什么,然而他如今便已经处处插手她的事,谁知他将来还会插手多少?糜芜有些犹豫,可他已经先退了一步,于情于理,她也该退一步才是,她犹然记得皇帝说过,退一步,有时候反而是进。
糜芜迟疑着,到底靠在他胸前,低声道:“不如这样,若是他有要紧事,我就见他,若是没有要紧事,我就不见他,好不好?”
虽然并不算遂心,然而她肯让步,比起从前已经大不相同,崔恕暗自欢喜终于找到了与她相处的诀窍,便道:“好,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