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股子支撑着她冲过来质问的勇气突然消失了,陈婉华觉得喉头又哽咽起来,只得努力瞪大眼睛,这才忍住了眼泪,低下头喃喃地说道:“当初陛下已经吩咐了各处筹备大婚,郡主却撂开手走了,既然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当初与方氏一起登门造访时,陈婉华亲眼看见崔恕对待糜芜的情形,那股子刚刚萌芽的爱意顿时如遭霜打,先自死了一半,再后面宫中传来了崔恕筹备与糜芜大婚的消息,陈婉华越发心灰意冷。
她一心想着入宫,一半是爱慕崔恕,另一半也是想争口气,好让母亲在家里好过些,可那日在郡主府中,她分明看见崔恕眼中除了糜芜根本没有其他人,她这才明白,崔恕对她,除了当日在御书房时那一丁点恻隐之心,其他的,却是半分也没有。
难道要为了争一口气,后半生就这么守着一个心里眼里都没有自己的男人?况且看宫里的动向,似乎根本没有选秀的打算。
陈婉华纠结痛苦了一阵子,渐渐断了入宫的念头,原本以为只能如此了,谁知道没过多久,又传来糜芜离京,大婚化作泡影的消息,又过一阵子,朝中纷纷上书劝谏皇帝早日成婚,到年底时,选秀之事终于正式定下来,陈婉华又惊又喜。
从前勉强压下去的爱慕瞬间就冒出了头,亦且更加强烈起来,不达目的,决不肯罢休。
英国公府虽然有资格报送秀女,然而再有头有脸的人家,一次也只能报一个人,陈清和想报贾氏的女儿,陈婉华便与方氏四处活动,到底还是想尽办法改成了自己。此事确定之后,她又把其他秀女的情形打听了一遍,自忖除了谢盈盈之外,再没有其他对手,而谢盈盈年纪小又天真烂漫,并不像是有心机的人,陈婉华不觉便又奢望起来,凭着当初崔恕对她的那点恻隐之心,凭着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妹,也许她能成为后宫最重要的女人呢?
可谁能想到,糜芜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当时她便觉得不好,觉得选秀之事怕是还要有波折,便一直留意着郡主府的动静。紧接着糜芜入宫见驾,崔恕大张旗鼓地令人押了几车东西送去郡主府,谢盈盈随即报了病退,几件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原本就在忐忑不安的陈婉华彻底失去了冷静,于是凭着一股子愤激之气,直接找上了门。
此时勇气消失了,只剩下在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坦露心事的尴尬和满心的失落,陈婉华低低地说道:“郡主当初说走就走,半点也不顾惜陛下的脸面,如今说回来又回来,郡主可真是随心所欲。”
糜芜见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也不想跟她计较,只是说道:“我是走是留,与你什么相干?”
“自然是相干的。”陈婉华苦笑着摇摇头,“有郡主在,陛下眼中几曾有过别人?当初郡主那样扫陛下的颜面,陛下也不曾怪罪过分毫,还把郡主住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原封不动留着,我那时就知道,只怕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在陛下眼里也及不上郡主一根手指头。说句不怕郡主怪罪的话,我们这些选秀的,大约没有谁不在心里忌惮着郡主。”
原来崔恕不声不响的,竟给她招了这么多对头?糜芜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
“是啊,我又能如何?”陈婉华抬眼看她,幽幽地说道,“郡主深得帝心,哪怕郡主再这么闹上几回,陛下大约也不会说什么,只可笑我自己陷在其中,苦苦不能超脱。”
她深吸一口气,忽地端肃了神色,向着糜芜福身行礼,说道:“当初我亲眼看见陛下心心念念,都只在郡主身上,所以我并不敢跟郡主争什么,可如今我既然已经身在其中,就绝不会退!郡主,今天婉华行事冲动,多有得罪,郡主若有惩戒,我甘心领受。”
“我还正是要惩戒你一番,免得以后不管是谁,都敢随便跑到我这里吵嚷。”糜芜想了想,笑盈盈地说道,“那么,大姑娘就把我这郡主府前前后后扫一遍吧,什么时候扫干净了,什么时候请回去,不必再跟我说。”
陈婉华倒也硬气,一口应了下来:“谢郡主宽仁!”
郡主府占地宽广,陈婉华足足扫了一个时辰才将将弄完,等方氏得了消息赶过来时,又是心疼又是羞臊,只得拉着她连连向糜芜赔不是,又训斥了一番方才把人带走。
等她们娘儿俩走了以后,糜芜想起陈婉华的话,倒有些疑惑起来,谢盈盈只怕并没有生病,那么她突然退选,难道真是崔恕的主意?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从此之后,糜芜倒开始留意起选秀的事,然而除了谢盈盈退选,京中其他人家却并没什么动静,一切都更像是陈婉华的无端猜测。
后面陈婉华再没登过门,崔恕却也不曾召见糜芜,选秀依旧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到三月初临近崔道昀正式下葬的时候,京中的客栈已经有了不少从外地赶来应选的秀女,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这天一早,宫车停在郡主府门前,贾桂陪笑向糜芜说道:“陛下请郡主进宫一趟,还请郡主带上答应给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