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笑道,执了他温软的手掌,相较于我手心的微凉,他的手掌倒极是温暖而柔软,两相比较,倒仿佛我这个母妃借了他的热气儿。
我正抱着惇儿享受天伦,绣夜突然脆声道:“王妃,叶先生求见。”
我一怔,“请他进来。”
利落的几声脚步声起落,转眼一个灰袍老者已立在眼前,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我笑道:“先生来得不巧,若早上个把时辰,便能遇见王爷了。妆晨,给先生看座。”
他谢了赐坐,转身便在椅上坐下了。见我与惇儿言笑晏晏,笑道:“老朽尚未恭喜王妃。”顿了顿,又道,“如是想来,思贤王府现下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第二十九章 惊破一瓯春(中)
我心头一动,隐约觉得他话中似另有所指,不动声色笑道:“时近年关,王爷前线捷报频传,所喜者何止两桩。”
他目中星火微动,含笑不语,我将惇儿放下地,示意惠娘牵了出去,方道:“先生今日来此,可有要事?”
他颔首,自袖中取出一个约摸半指粗细的纸卷,却用火蜡封了,道:“有密信须得呈交王爷。”
我听得他提到信笺,心头不由得突突一跳,登时想起不久前家书的事情,一时心中颇有些过不去,淡淡道:“既是密信,那便待王爷回返后先生亲自呈上罢。”
他将信卷放回袖中,轻笑道:“其实老朽今日前来,亦是受人所托,要件物事要交给王妃。”
我不妨他有此一说,不由微微一怔,“什么物事?”
他重又取出一件物事,恭敬呈了上来,“请王妃过目。”
他的手掌中赫然托着一枚通翠莹白的玉佩。我只觉眼中蓦地刺痛,身体登时僵住,待得妆晨呈了给我,亲眼瞧见了那玉佩上清楚刻着的描金字体——
祯。
心头一丝钝痛渐渐蔓延开来,仿佛置身于没顶的洪潮,无法呼吸的窒闷迅速流遍整个身体,便连手足也几乎无措了起来。心中脑中反复便只得那一句念想——
允祯,是……是你么?!
指腹微凉的触感缓缓直透心房,那暌违已久的温润柔则确确实实握在掌心,震惊的狂潮下我几乎便要流下泪来。猛地合上掌心,只觉身子一阵微微颤抖,无法自抑。
妆晨亦吃了一吓,失声道:“这、这不是——”
她话音未落,在我无声的注视下忙忙噤声。我转向叶知秋,“请问先生究系受何人所托?”
叶知秋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一脸平静地望住我极力自持的模样,半晌道:“送玉的那位小哥儿只说此乃故人之物,王妃一瞧便知,果真不假。”
我勉励自持,然而声音中无法压抑的颤意却仍是清楚传来,“这……玉佩的主人,现下却在何处?”
叶知秋望住我,忽而轻轻一笑,起身道:“这个老朽便不得而知了,那小哥儿只说他家主人现下处境堪忧,王妃若念故人之情,明日日昳时分请王妃移驾城北朝昀酒楼,一见便知。”
我听得他句句说来平静无波,我以思贤王宗亲内命妇的身份与外人私相授受,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却视若等闲,初时躁动不安的心肠不由微微冷寂,我狐疑地望他,“先生为何不惜悖离纲常为本宫私传此物,难道不怕他日东窗事发,受本宫牵连而遭王爷厌弃?”
他笑道:“那小哥儿为见王妃一面,寒风天里杵了不知多久,冻得脸色如石,可怜见儿的,不过见于不见在于王妃,老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先生倒真是好心肠。”我收回目光,阖眼凝视着足下方寸之地,心中暗暗计量。他既巴巴儿地跑来告诉我,必也不至事后再行谋我,否则我若不去,只一口咬定这物事是他送来,他亦脱不了干系。我心下略略放心,待要开口,却听见殿外脚步声响,坚实的棉靴踩在地砖上沉闷的啪啪声径直奔我寝殿而来,我心头一震,忙将玉佩收入袖中,起身迎了出去。“王爷。”
确是拓跋朔回返了。他大步踱了进来,面色略略有些阴沉,一手扯下身后和暖的裘皮披风,绣夜忙上前去伸手接过,却被他一手挥开,吓得一个哆嗦退到一边,偷偷瞧了我一眼。
叶知秋亦忙忙起身行了一礼。“老朽见过王爷。”
我见他神色颇有不豫,心下亦有些微的忐忑,上前攀住他坚实的手臂,语气不由含了一丝娇嗔的意味:“王爷这是打哪儿回来?一大早儿的好大的火气。”
他望着我,一对硬挺的剑眉重重蹙着,目中似有千言万语,只隐忍不发,闪烁无定,掌心包覆住我攀住他手臂的手,唇齿微动,竟大异寻常地颇有讷讷之意:“宓儿……”
“王爷?”我满心不解,他待要再开口,却听叶知秋忽然道:“王爷,老朽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