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是双相,要么极度亢奋,要么极度抑郁。亢奋的时候,她能连着好几天不睡觉。有时候背台词,一个人背一整本一整本的台词,背到嘴巴开裂渗血,嗓子哑到发不出声音。有时候是演戏,一个人分饰好几个角色,乱七八地表演,磕磕碰碰的哪儿都是伤。要么就弹琴唱歌,弹到手指出血指甲开裂,琴弦都染成红的。”
许芝想起那些曾经,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抑郁的时候呢,要么睡觉连着好几天不醒,要么就不说话在那里呆坐着,但是可能下一秒就会用力地用头去撞墙,也可能爬上窗台,也可能找点锋利的物品扎一扎划一划自己,不见血不罢休。为了杜绝这些情况,房间里什么危险物品都不放,但是她总有办法。记得有一次品牌方送了件好看的裙子过来,那个衣架被她生生掰开,她把头塞了进去,想把自己挂起来。”
许芝的声音逐渐哽咽,她用力吞了吞口水:“为了防止她那样,你知道医院是怎么做的吗?将她拴起来,白天用铁链拴着手脚,晚上用布条将她绑在床上。实在遇到她太亢奋控制不住,就像今天那样,电晕她。”
她盯着顾季臣,咬了咬牙:“顾总,您能想象到吗?人前光鲜亮丽的影后、众星捧月的大明星,背地里,像条狗一样,被拴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吃的药比饭都多,上个卫生间都要有人盯着,毫无尊严。”
许芝的唇角剧烈抖动着,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呜咽了一声。有了出口,她积聚了一晚上的担心和焦急在这一刻化为了汹涌的潮水,奔涌而出,她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不想再看她那样了,真的太可怜了。顾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您什么,但是真的,您放过她吧,她真的折腾不起了。”
许芝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哭得声嘶力竭。
而顾季臣,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语言的力量。刚才许芝的那些话,构造出一个个阴暗压抑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他以为自己在国外的三年,已经足够艰难。原来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艰难。
和他的打打杀杀不同,那是一种腐败与糜烂,由内而外,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摧毁一个人。
而他也终于知道,姜茉眼中一直最打动他的那种倔强和韧性是哪里来的了。是她生病时,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艰难挣扎中,拼出来的。
他的敌人是外部的,而她的敌人,是她身体内部的一只困兽,不光蚕食她的气血,还要摧毁她的意志。
她吃了许多药,受了许多苦,在无数医生和朋友的帮助下,压制住了那头困兽。她重新站了起来,鲜妍明媚的、容光焕发的、漂漂亮亮的。
可是现在,这头困兽,似乎又要被勾出来了。
而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所有人都在求他放过她。
惯来运筹帷幄的人,在现在,感受到了久违的茫然与无措。
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明明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却搞得好像仇人一般。
之前存在误会,他的确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可是自从知道她是谁后,他一直都想好好对她,好好保护她。
可是总存在这么多的阴差阳错,还是会对她造成伤害,好比昨晚,他真的只是想保护她。
似乎事情只要和她有关,就会超出他的控制范畴。
顾季臣还没有答应或者拒绝许芝刚刚的请求,就听见姜茉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芝芝,你坐在地上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