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之后,凤姐便命仆人来旺儿,“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让长安节度使云光办理此事。第十四回接着交代,在云光的干预下,张金哥与守备之子的婚姻被生生拆散,结果张金哥自缢身亡,那守备之子也投河而死。为了三千两银子,居然害死了两条人命。不仅如此,书中又交待说:“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说明此后凤姐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第三十六回,金钏儿死后,几家仆人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得到大丫鬟的位置,时常给凤姐孝敬东西,凤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后,“所以自管迁延着,等那些人把东西送足了,然后方回王夫人”。同回中当王夫人说起有人抱怨短了一吊钱,王熙凤不但巧言抵赖,而且事后还发誓说:“从今以后倒要干几样 毒的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儿扣的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几个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一想是奴几,也配使两三个丫头!”
关于王熙凤的妒忌,书中更有充分的描写。第六十五回小厮兴儿说,王熙凤“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虽然平姑娘在屋里,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他还要口里掂十个过子呢,气的平姑娘性子发了,哭闹一阵,说:‘又不是我自己寻来的,你又浪着劝我,我原不依,你反说我反了,这会子又这样。’他一般的也罢了,倒央告平姑娘。”“尤二姐笑道:‘可是扯谎?这样一个夜叉,怎么反怕屋里的人呢?’”“兴儿道:‘这就是俗语说的“天下逃不出一个理字去”了。这平儿是他自幼的丫头,陪了过来一共四个,嫁人的嫁人,死的死了,只剩了这个心腹。他原为收了屋里,一则显他贤良名儿,二则又叫拴爷的心,好不外头走邪的。又还有一段因果: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二爷原有两个,谁知他来了没半年,都寻出不是来,都打发出去了。别人虽不好说,自己脸上过不去,所以强逼着平姑娘作了房里人。那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从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也不会挑妻窝夫的,倒一味忠心赤胆伏侍他,才容下了。’”这就是说,平儿是王熙凤为了一己之私,才假充门面让贾琏将她收了房,但实际上她与贾琏的夫妻名分却几乎是形同虚设。虽然平儿“从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但凤姐还是像防贼一样防着她。第四十四回贾琏也对鲍二家的说:“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
第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回,有关尤二姐的情节,充分展示了王熙凤的性格特点。贾琏偷娶尤二姐事泄,王熙凤首先以残酷的手段审讯知情的小厮,得知内情之后,不仅凭着自己的精彩表演骗取了尤二姐的信任,而且还在贾母等人面前博得了贤良的名声。岂料她表面上假装好人,暗地里却已经在调兵遣将,必欲将尤二姐置之死地而后快。在这场热闹非凡的戏剧冲突中,凤姐先是吩咐丫鬟善姐不听尤二姐使唤,接着又派旺儿买通张华,让他到衙门告状。与此同时,她又派人买通了察院,传唤贾蓉。待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王熙凤便亲自打到宁国府,结果吓得贾珍落荒而逃,贾蓉只是跪地求饶。凤姐一面大骂,一面又“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尤氏、贾蓉自知理亏,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凤姐见他母子这般,也再难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转过了一副形容言谈来”,与尤氏赔礼道歉,不但趁机将自己打点此事所需要的银子要了回来,而且还理直气壮地数落贾琏偷娶之事犯了数罪:“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最后,凤姐终于利用秋桐,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害死了尤二姐。在这场闹剧中,凤姐既是一个优秀的导演,又是一个出色的演员,并且始终处于主动地位,将贾珍、贾蓉、尤氏、尤二姐、贾琏乃至贾母、王夫人等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充分显示了她的精明能干,也生动地刻画出一个“嘴甜心苦,两面三刀”的妒妇形象。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1)
王昆仑先生在《红楼梦人物论》中说:“恨凤姐,骂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说的正是这一人物形象的复杂性。小说在许多章节中,通过不同人物之口,对王熙凤都有生动的描述和概括。第二回冷子兴说她“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这是说她好的一面。第六回,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说的更为全面:“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睹个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回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虽然说了一大堆好话,但“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一语,却也道出了她的刻毒。第六十五回,兴儿对她的介绍,说的却都是她的缺点:“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人,没有不恨他的”,说她“只一味儿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得把银子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旁边拨火儿”。“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
在小说中,王熙凤是非常明白该讨好谁的。对于贾宝玉及一帮小姑子们,她是决不会得罪的,因为她们都是贾母的宝贝。第四十五回探春等起诗社,请王熙凤当监社御史,凤姐笑道:“我又不会‘湿的’‘干的’,要我吃东西去不成?”接着又说:“你们别哄我,我猜着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作东道的。你们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当李纨追问她“这社你到底管不管”时,王熙凤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过后几天,我又不作诗作文,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监查’也罢,不‘监查’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你看她多么明白!
对于她的处境,许多人心里也十分清楚。第七十一回中鸳鸯就说,凤姐虽然“这几年没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作的;若太老实了没有个机变,公婆又嫌太老实了,家里人也不怕;若有机变,未免又治一经损一经”。关于这一点,王熙凤自己也很明白。第五十五回,凤姐患病,探春等人代为理家,王熙凤对平儿说:“若按私心藏奸上论,我也太行毒了,也该抽头退步。回头看了看,再要穷追苦克,人恨极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一时不防,倒弄坏了。”并嘱咐平儿,探春“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他又比我识字,更厉害一层了。如今俗语‘擒贼必先擒王’,他如今要作法开端,一定是先拿我开端。倘或他要驳回我的事,你可别分辩,你只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和他一犟,就不好了。”
然而,这位性格复杂的“凤辣子”,最终也摆脱不了她的悲剧命运。她的判词是:“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金陵十二支曲”中的〖聪明累〗一曲,也暗寓了她的命运和结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第一○六回的情节,令人感叹。当时凤姐病重,“平儿守着凤姐哭泣,秋桐在耳房中抱怨凤姐。贾琏走近旁边,见凤姐奄奄一息,就有多少怨言,一时也说不出来。平儿哭道:‘如今事已如此,东西已去不能复来。奶奶这样,还得再请个大夫调治调治才好。’贾琏啐道:‘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他么!’凤姐听见,睁眼一瞧,虽不言语,那眼泪流个不尽”。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2)
对于王熙凤的最终结局,历来莫衷一是。但无论如何,她的命运却都应该是悲剧性的。后四十回中,如第八十四回为宝玉提亲,凤姐提醒贾母“现放着天配的姻缘”,当贾母问“在那里”时,凤姐便说:“一个‘宝玉’,一个‘金锁’,老太太怎么忘了?”并最终献了“掉包计”,结果不仅害死了黛玉,也害了宝玉和宝钗。然而,依据前八十回的描写来看,这样的处理方式,未必符合曹雪芹的原意。至于她的年龄,也绝对不会太大。第二回冷子兴对贾雨村说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第一○一回,凤姐自己也说“虽然活了二十五岁”,虽然《红楼梦》中人物的年龄忽大忽小,但王熙凤死时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六七岁。
秦可卿出身之谜
秦可卿的出场,始见于第五回。但直到第八回的回末,才在介绍其弟秦钟时捎带介绍了她的出身:“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
对于这一段文字,甲戌本有一些批语,我们不妨转录于此:在“他父亲秦业”这句话后,有夹批说:“妙名。业者,孽也,盖云情因孽而生也。”在“现任营缮郎”句下又有夹批说:“官职更妙,设云因情孽而缮此一书之意。”在“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句下有夹批说:“出名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谓‘寓褒贬,别善恶’是也。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亦甚难矣。如此写出,可见来历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在“性格风流”句下有侧批说:“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在这一段文字之上,另有眉批说:“写可儿出身自养生堂,是褒中贬。后死封龙禁尉,是贬中褒。灵巧一至于此。”
众所周知,甲戌本上的批语,大多出于脂砚斋等人之手。而这些评点者,又大都是曹雪芹的亲友。他们不仅了解曹雪芹的家世生平,还且还熟知《红楼梦》的创作过程。短短的一段文字,他们却下了这样一些评语,对此不能不令人产生疑问。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论。现在首先看一看宁、荣二府的联姻问题。
宁、荣二府皆为国公府,其婚姻应该是十分讲究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门当户对。然而,与荣国府相比而言,宁国府在这方面却不太讲究。贾赦的妻子邢氏、贾珍的妻子尤氏都是续娶,另当别论。但贾蓉的妻子秦可卿的出身却无法与荣国府的其他人相比。例如,贾政之妻王夫人及贾琏之妻王熙凤,都出身于“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金陵王氏家族;贾珠的妻子李纨,其父李守中也是国子监祭酒。而秦可卿却是养生堂抱养的。即使宁国府不知道她的这一来历,那么作为营缮郎的秦业是否与宁国府匹配呢?回答恐怕是否定的。这在小说第八回中写的很清楚,说秦业要送秦钟到贾家的家塾中去就读,虽然十分喜悦,但“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容易拿不出来,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所谓“宦囊羞涩”,连“二十四两贽见礼”都要“东拼西凑”,可见其家境是何等贫寒。
那么,堂堂的宁国府为何要与这样一个贫寒之家联姻呢?难道仅仅就是因为秦业“素与贾家有些瓜葛”?其实不然。这与《红楼梦》成书过程的复杂性不无关系。
在《红楼梦》第一回中有这样一段话:“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针对这一段话,甲戌本有眉批说:“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一些研究者根据这条批语,再依据小说中一些风格不太统一的文字情节,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目前我们看到的八十回《石头记》手抄本中,混入了《风月宝鉴》中的文字,诸如贾瑞的故事,王熙凤与贾琏的故事,秦可卿与秦钟的故事,红楼二尤的故事等等。不过,至于这些故事是如何混入《石头记》中的,学者们又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作者是在《风月宝鉴》的基础上,一改再改,“批阅十载,增删五次”,便形成了《石头记》,这就是所谓的“一稿多改说”;另有一种说法是,先有了一本《风月宝鉴》,又有了一本《石头记》,作者经过加工整理,将两本书合成一本,便形成了《石头记》,这便是所谓的“二书合成说”。对于这两种说法,我认为都有可商榷之处。我觉得用“剪贴说”似乎更为合理。也就是说,作者在写成了《风月宝鉴》之后,又另起炉灶创作一部《石头记》,在创作过程中,认为《风月宝鉴》中有一些可用的故事情节,便略作修改“剪切”了过来。无论哪一种说法,有一点是共同的,这就是说,在原来的《风月宝鉴》旧稿中,贾家并不是什么国公府,而是一个一般的富裕之家。在这一成书过程中,由于作者没有最后修改完成,便造成了人物年龄忽大忽小,时序错乱,宁、荣二府排行错乱等问题。而秦可卿家与宁国府的门不当户不对,也是这一原因造成的。也就是说,作者在增删修改的过程中,将贾家的地位大大提高了,而秦可卿的家庭出身却没有改动,这便造成了秦家与宁国府的婚姻极不匹配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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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与可卿仙子是否同一个人?
关于秦可卿的容貌,在小说中有几处直接描写。第五回写道:“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第八回也说她“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第七回周瑞家的看到香菱后曾对金钏儿说:“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通过这些简略的描写,我们知道秦可卿是一个小巧玲珑型的美人儿。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却令人困惑,宁国府的贾蓉之妻秦可卿与警幻仙姑之妹乳名兼美字可卿者,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么秦可卿便不仅仅是《红楼梦》中最美的一个美人儿,而且还是神仙警幻仙姑的妹妹。书中明确写道,那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