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廉价伤感里自舔伤口的,也只有那一夜。
之后,夏寰便以出乎众人所能想象的沉着冷静态度,料理完一切后事。没有人能看得出夏寰那面无表情的脸皮底下,蕴藏着的是怎样深沈的愤怒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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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奠拜。」
司仪的颂唱声中,一名年约三十五岁的妇人,一手牵着五、六岁的孩童走向灵堂前,捻起清香。
「……亲族奠拜,请亲戚们到前排来。」
「哥,我们过去吧。」夏宇搭上兄长的肩膀,唤着。
阿超的赌徒父亲是个诈欺累犯,到现在还被关在东部的某所监狱里。母亲则早在阿超加入夏寰的帮派时,就与他断绝了母子关系,搬家改嫁,不再与儿子联络了。哪怕这次的丧礼他们已经通知了对方时间和地点,可是阿超的母亲仍是无意露脸,只说自己「早没有了儿子」。
既然母亲都抱持这样的态度,其余的亲戚更是不必提了。
今天亲戚代表的席位上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因此夏寰与夏宇决定以义兄弟的身分,送阿超归往西天的最后路途。
他们移动脚步走到香案前,同一时间,礼场后方起了小小的骚动,夏宇先回过头,突地低喃了一句:「啊,是英治哥!」
夏寰立刻转头,看见小汪搀着步履不稳,手臂与额头处都还扎着绷带的英治,一步步地朝灵堂走过来。苍白而无血色的清俊脸庞上,一双黑瞳更显分明硕大,当他的视线固定于黑色缎带缀饰的相框,辨认出照片中的人时,瞬间,两行哀恸的泪静静地淌下。
无言地把手上的香递给了夏宇,夏寰走到英治身旁,环抱住他的双肩。
「……带……我去……看看他的……」英治把哭泣的脸藏入夏寰的黑西装里,半哽咽地轻声说:「最后一面。」
点点头,领着英治,他们绕过纯白色布幔的灵堂,进入后方的停灵室。
灵柩架放在黑色平台上,上头开启着一扇供人瞻仰遗容的玻璃窗。阿超十分安详的容貌,就在冰冷的透明玻璃底下沈眠着。
「……对不起……对不起……」强忍住泣声,英治抚摸着玻璃,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除此之外,他已经不知能对阿超说什么了。
那时候若不是阿超挡下那些子弹,他根本不可能活着站在这边。那天自己脸颊上感觉到的红色浓稠液体,原来每一滴都是阿超流逝的生命,当时自己竟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如果一切能重来……
「英治,不是对不起。」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夏寰,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沈声悲痛地说:「你该说的是『谢谢』。」
是啊,夏寰说的没错。
「对不起」意味着生存下来的人,对亡者只有怜悯、愧疚、罪恶感。这绝不是阿超想听到的话。
「……谢谢。阿超,谢谢。」
英治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地告诉阿超说:谢谢你保护了我的生命,我不会浪费这条你换来的宝贵生命,我会珍惜它,连同你借给我的分一起。
别离总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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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它并不在你所能预料得到的范围,不允许你能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突如其来地从天而降。
可是,你依然必须面对它、扛起它,度过悲伤的桥梁,继续往前行、勇敢地活下去。
家祭与公祭仪式结束,前来吊唁的宾客陆续散去后,夏寰一行人护送着灵柩前往火化场。
熊熊烈火很快地吞噬掉阿超这短暂一世的喜怒哀惧爱恶欲,带走臭皮囊,尘归尘、土归土,留下一盅供人悼念凭吊的骨灰小坛。
阿超,本名江运超,道上素有操盘手封号的「全宇盟」核心成员,地位仅次于大哥的二号头头。性格幽默风趣,交友遍及三教九流、黑白两道。
在一场原本要取「全宇盟」大哥夏寰性命的暗杀行动中,意外顶替身亡,得年二十有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