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刚下过暴雨,今日放了晴,日头一晒,泥泞里潮湿的腥气直往鼻子前钻,耳闻一阵敲锣打鼓声,还有调子难听吵闹的吹拉弹唱。
胜玉穿的裙子布料虽然粗糙,却很洁净,边缘还绣着清雅的小花,透着一股穷困潦倒的俏丽。她脑袋上顶着一块粉盖头,跟身上的衣裙很不搭,显然是临时加上去的,她双手捆起来缚在身后,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身前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她,她悄悄在盖头底下恨恨地差点把嘴唇给咬破。
郭老太这个老乌龟王八,假称要给她说个正经人家,转手竟把她卖到乡绅府里来做通房,把她绑着,等会儿就要去行礼。
乡绅的妾,跟猪狗没有什么不同,想弄死就弄死,谁也不会过问的。
况且,做妾,哪怕一日也脏得很,胜玉绝不要!
她想逃,可周围到处是人,怎么逃?
胜玉想了一晌,定了主意,夹着双腿,扭捏地上下磨蹭,等身边经过一个人影,就立刻哀哀叫起来:“哎呀,哎呀!”
许久之后,才终于有个人不耐烦地停下来,凶恶道:“叫唤什么!”
胜玉扭动得更甚,焦急得很真挚,一边连忙道:“好姐姐,我要解手,好急。”
“忍着!”
“不能忍,不能忍,再忍下去要尿在裤裆里,等会儿怎么见人。”胜玉羞怯地垂下头。
“别给我耍花招!”
“我没有,我想通了,能进朱府过好日子,我求之不得,我不嫁人了,我就要做朱老爷府里的人!可我也不能还没见着老爷就尿裤子啊?”胜玉声音里满是惶惑。
那人嫌弃地退后两步,大约看她不像装的,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她扯起来,扯下粉盖头。
“喏,茅厕是没有的,后面有个猪圈,你去那边上解一下,老实点!”
说完胜玉就被一把推进了后门。
她打眼一望,其余三面只有高墙,不远处有个猪圈,木栅栏连着河边。
胜玉忍耐着快步走了过去,左右看看,作势用背在身后的手提起裙摆,蹲下来。
后门被吱呀一声嫌弃地关上。
胜玉用力抠着衣袖,从袖子里掏出一柄短刀。
这刀是劈柴用的最寻常的短刀,她一个孤女,常年带着防身用,这会儿便是她仅有的武器。
割断了束着双手的绳子,胜玉踌躇一瞬,从篱笆底下的破洞钻进了猪圈。
昨日刚下过大雨,这会儿猪圈里到处是湿哒哒的泥污,臭气熏天。
胜玉是最爱干净的,看着这景象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丝毫不敢回头,没命地一脚深一脚浅趟过泥泞,奋力用短刀去砍另一头的栅栏,想再刨出一个洞钻出去。
猪圈里十几头猪见了生人立刻围上来,不知把她当成了食物还是什么,接连的拱她踩她,还有的张开嘴像是想咬她,胜玉心腔里跳得飞快,她听老人说过,猪饿急了是会吃人的,是能把人咬死的。
胜玉不想被抓回去,也不想被猪咬死,她被十几头猪拱来拱去,站都站不稳,只能把手指根根攥紧,使出全身的力气又挖又割。
总算,栅栏被她弄开一道口子,胜玉刚迫不及待挤进去,就被不知道哪头猪拱得摔倒在地。
猪群吭噜噜吭噜噜的声音劈头盖脸,有的嘴巴舌头已经碰到了胜玉的脸,胜玉忍着到嘴边的怒骂,胡乱挥着短刀和猪搏斗,浑身上下滚满了污泥,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急促接近的马蹄。
“咚、咚”数声闷响,方才胜玉拼命驱赶的几头猪挨了几棒子闷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其余的猪受了惊吓,嘶叫着四散奔逃。
胜玉从泥泞里爬起来,大喘气地靠着栅栏,回头望去。
河边柳条青青,山沉远照,粼粼河面映着高头乌马,和身材挺拔、面目俊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