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城内居民百余年来养成的看戏习惯也是不可忽视的内因之一。
千百双目光注视下,包间内的人没有半点不适地故我。凤冽辰一手顺着宝贝儿子的背,一手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喂水,阴沉的脸色因为渐止的咳嗽声而恢复。
“是凤主!”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呼,观众席中再一次炸开了花。
来朝镇是外人的叫法,真正的原住民只管这座凤山脚下的城镇为凤城,自然,它实际的掌控者——天枢宫主便是他们口中的凤主。
在场的江湖人士脸色俱是一变,没有人会料到,看场戏居然也能遇到比神龙见首不见尾更加神出鬼没的凤大宫主,而且,貌似还是心情很不好的凤大宫主。
“本座该怎么处置你?”凤冽辰每一步都是那么优雅,优雅到令人心颤。
楚央坐在寒水搬来的椅上,闲闲地晃着小脚,等待自家老爹处理完人抱他回去,虽然他现在宁愿只着袜子就这样跑回去。
所有前来凤临阁挑战的人都明白,一旦进入这里,他们的命就取决于凤氏的心情。原本还存着侥幸心理的小丑在凤冽辰沉下脸色时就明白了,那个传遍整个江湖的传闻比珍珠还真,凤冽辰对那个孩子的看重也许比传闻更甚。
小丑垂下了头,江湖,对不自量力者从来都不仁慈。
“可惜啊,宝贝不喜欢你的滑稽表演,”凤冽辰站在小丑面前,说着可惜,然眼神却是看蝼蚁般冰冷无情,“扰了宝贝的兴致,这可不好……,这样吧,本座再给你次机会,宝贝喜欢看驯兽。”
凤冽辰竟是要饶过他?!
所有人俱是一惊,只见凤冽辰神色温和地抱着儿子,慢吞吞地拈过糕点,那长相精致可爱的孩子闷闷地张开嘴……
众人相视一眼,眼中竟是不可置信,而当他们注视到小丑脸上的重重汗水时,才发现那油彩之下已是惨白一片。
在场的武林人士不由握紧了拳,心神一凛,他们竟完全没有看出,凤冽辰是何时动手废去小丑的武功!
“开始吧。”
凤冽辰一声吩咐,管事立刻将人扔回场地,几只已经下场休息的老虎和狮子从入口低吼着走来。斗兽,这自古便有的行当似乎与那古老的血脉连结在一起,很快,便召唤起沉睡的暴虐因子。
“宝贝……”凤冽辰看着闻声回头的楚央,那清澈的眼中没有半丝情绪的荡漾,满满地印着他的面容,凤冽辰心中一悸,俯身吻上楚央的眼睛。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正如对宝贝二字的默然接受,楚央只是眨了眨眼——他脸上哪块地儿,自认对他拥有绝对所属权的凤冽辰没吻过!
下一刻,已经半毁的包间空无一人,凤冽辰可不想任何人窥视到自家可爱的宝贝……
当班主终于求通了管事进来时,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沉进深渊,自己的班子,怕是要因为这一时的失误终结了。班主瘫倒在地,在振聋发聩的呐喊声中,心灰意冷。
场中,被五只兽包围的小丑终于无处可逃,血光一闪,持刃的手臂被身后跃起的狮子咬住。小丑绝望地悲鸣,只是,无人敢冒着得罪凤冽辰的危险进入营救。小丑的眼中印入满场的寂静,以及,狮子前腿上一处不易察觉的伤口。
睚眦必报的凤家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女子转过身去,大人们捂住了小孩的眼睛,只因接下来,便是真正的野兽用餐时间了。
何溯忍了又忍,看着身边被师兄死死攥住的师弟,徒然一声叹息。凤冽辰的所作所为,是对不自量力者的惩治,却也是对在场武林人士的嘲讽,可是,他们却只能默然承受。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师门,即使目睹这残忍的屠杀,也只能饮恨吞声。
何溯知道,自己恐怕永远也忘不了这场马戏了,屠杀,冷漠,自保,武林至尊的温情和残忍……
以及,那一双至始至终平静地任由一切发生的眼睛……
“禽|兽!”
耳边传来师姐的抽泣,何溯看向场内,小丑已然被五马分尸,而那些饕餮满足的野兽的状态却很不好,下一刻,又是一场厮杀。
“走吧。”何溯扫了眼师兄弟,扶着师姐朝外走去,凤冽辰的报复已经展开,小丑只是首当其冲的一人而已。
“宝贝,什么是江湖?”抱着楚央走在暗香盈人的梅花树间,凤冽辰突然对把玩着手中梅枝的楚央开口。
“不就是大鱼吃小鱼的地方。”楚央埋在凤冽辰颈间,微微一笑,“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是鲨鱼。”
凤冽辰抚着心情不错的宝贝的头,眼内一片笑意。宝贝,你可知道,四百年前,让你好奇的那人也是这么理所当然地断言。
江湖,就是大鱼吃小鱼的地方。
一场杀戮并没有在来朝镇引发什么恐慌,夜市依旧是人流如潮,车水马龙。这里的人们也许早就习以为常了,从十年前被儿子戏称为鲨鱼的凤冽辰当街活剥了一个刺杀者开始。在这样的城市里历经风雨,所有沿街的铺主们心理承受力那叫一个坚韧。
凤冽辰一袭暗黑织锦绣凤的长衫,怀抱可爱的儿子出现在十里长街上,英俊潇洒自是不用说,温和的神情让他看上去不再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