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往后一缩。我一惊,站了起来。爸爸看着继母说: “接受孕妇的问候不太好。你不知道她怀的是蛇,是蛙,还是神。”姨妈听了,也不愿接受我的问候。她说:“坐下吧,今天你要先吃饭,我们得等你吃完了再吃。”我坐下吃饭时,继母走过来,把蔬菜篮掀开,看看米饭布丁有没有弯。如果弯了,就表示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反之就是个男孩。米饭布丁没有弯,继母喜出望外。“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她大声对爸爸说。爸爸也很开心,邻居们听说会生个男孩,似乎也很高兴。
等我吃完,爸爸、继母、姨妈和她女儿才坐下来用饭。爸爸对姨妈说:“姐姐,我很怕。但愿这个年纪生孩子没什么危险。”姨妈骂爸爸胡说八道:“别傻了,不会有事的。”庆祝仪式进行到一半时,我丈夫突然要回家。多奇怪的举动!所有人都劝他不要走。“今天就留下吧,”他们说,“她刚吃过萨德哈,你怎么能带她回家呢?今天不能走。”他最后同意让我留下来,自己却无论如何都要走。“你们过几天把她送回去好了。”他说。我丈夫很古怪。他不懂礼仪,既不知道该怎么对长辈说话,也不知道尊重他们。如果我提醒他要懂点礼貌的话,他只会凶巴巴地瞪着我。
第二天,姨妈和爸爸送我回了自己的家。路上,姨妈告诉我,不该在晚上出门,如果非要出门,也该由丈夫陪着。他们走后,我进了屋。但是屋里脏兮兮的,我真想立刻转身跑回去。才离开一天,房间里就一团糟。丈夫全不讲究个人卫生,从不好好刷牙洗脸。我讨厌在他用过的盘子里吃饭。我让他刷牙,他也不理会我,但是却能轻而易举把干干净净的房子弄得一团糟。他永远不会拿起扫帚扫地。如果我出门几天,所有的餐具都会脏兮兮地摞在一起,等我回来洗。我时常都是很不情愿地强迫自己踏进家门的,我只能告诉自己,只有男人才有这样的权利。而不管和这个男人说什么,就像跟聋子说话一样白费力气。
我怀孕已经八个月了,一天,我再也没法忍受,便跑回了爸爸家。本以为能在那儿找到安宁,但刚回去,就听说舅舅病重:已经被诊断为肺结核。一听到这消息,继母就开始大哭,外婆也开始大声咒骂舅妈,好像这全是她的错。爸爸带舅舅去看达加坡最好的医生,舅妈拿着自家带来的钱,支付医药费。
舅妈是我舅舅的第二个老婆,尽管结婚好多年了,却一直没生小孩。舅舅的第一个老婆有一次回娘家,过了很久都没回来,于是舅舅又娶了一个。前一个老婆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和我舅舅一起过,但过了一阵子,小女孩硬要到母亲身边去,于是我舅妈便把她送走了。那之后,我舅舅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这就是外婆为什么要诅咒舅妈。
那晚,我和弟弟吃完饭,有点昏昏欲睡。爸妈总是等我们吃完再吃。我正打盹,突然听到爸爸对继母说:“叫贝碧出来再吃点。”继母说:“你干吗不自己去叫她?”于是,爸爸叫我出去,我说我已经饱了,但他坚持说:“过来,孩子,过来和我一起坐一会儿。”我每次回爸爸家都这样。他们会对我特别亲切,特别好,准备好东西给我吃。爸爸要是看我不是很想吃饭,就会在自己盘子里留些饭菜,让我饿了再吃。继母也不甘落后,不管煮什么,总会留一点儿给我。一天,我坐下来吃饭时,继母问,我丈夫有没有带过鱼或肉回家。我说有,但很少。继母听了,便骂了一声吝啬鬼,又夹了条鱼到我盘子里,说: “把这鱼吃了。还觉得饿的话,尽管跟我说。”奇怪的是,他们一方面这样爱着我,关心我,照顾我,给我吃的;一方面又因为关于我的各种小事而争吵。继母发起火来管不住嘴,什么话都骂。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便说:“妈妈,我不想吃鱼,也不想吃肉,如果我在这儿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还是离开比较好。”我准备打包离开,她却拦住了我:“现在别走。如果非要走的话,至少等到下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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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女儿》第二部分(5)
“不,我不会再待下去,也不会再回来,在这儿给您和爸爸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惹麻烦的是你爸爸。”
“爸爸是个好人,您也是个好人,所有人都是好人,但只要我一回来,你们就开始争吵,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假装要走,她又拦住了我:“至少跟你爸爸说声再见再走吧。”
“他人呢?”我问。
“去池塘边了。把他叫回来,你就能走了。”
“但是这样就晚了,我得回去煮饭,打理家务呢……”话音刚落,我就看见爸爸回来了。继母对他说:“看,她全都收拾好,准备回去了!让她至少吃完饭再走啊。”
“既然妈妈都留你了,为什么不再多待一会儿呢?”爸爸问。
我说:“什么?听你们再吵吗?你们俩的关系因为我闹得这么僵,我再也受不了了。天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是我必须得走了。”
我本来还想说下去,可就在那时,姨妈的儿子跑了进来,哭着对妈妈说,舅舅去世了。妈妈大哭起来,外婆当场就晕了过去。爸爸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先照顾谁。他带着妈妈,立刻赶到舅舅家里。我留在家里陪外婆。很多邻居都来安慰她。我扶外婆坐下,在她额头上洒了些水,但她悲伤不已,一直在号啕大哭。
爸妈赶到舅舅家时,尸体已经被抬到了屋前。继母在舅舅脚边坐下,大哭起来。舅妈的悲伤和继母的不一样。因为她没生孩子,所有人都对她很冷淡,而且她对我舅舅确实没什么感情了。邻居们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把舅舅的尸体搬走。继母被派去接外婆,好让外婆能见儿子最后一面。但人们又说,不该把外婆带来,看到儿子这副样子,老人肯定受不了。于是,继母只让外婆远远地看了舅舅一眼,就把她带进了屋。
舅舅没有儿子,所以仪式得由姨妈的小儿子来主持。他为此把头剃了。萨特卡亚节那天,他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家—因为爸爸把我留下来,说他一个人没法应付两个精神错乱、悲伤欲绝的女人。
仪式一结束,我就出发回家了。到家后,我发现门被锁住,就去了桑迪亚姐姐家。她看到我,惊叫道:“哎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刚才正谈你呢,还以为你得忙完所有事才会回来。”
“每天都吵,谁受得了?”我回答说,“本来很早就能回来,但我舅舅去世了,我只好在那儿待着。我家的门怎么锁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我怎么进去啊。”
“没办法。等香卡回来吧。”
“能不能让巴吉瑞斯去看看?我丈夫可能还在装潢店里。” 桑迪亚姐姐听了,就让她儿子去找香卡。
桑迪亚姐姐是孟加拉人,她丈夫是比哈尔人,所以她跟她孩子、丈夫都说比哈尔语,跟我说孟加拉语。没过多久,巴吉瑞斯拿着钥匙回来了,说在店里找到了我丈夫,说我回来了,我丈夫便把钥匙给他,把他打发了回来。我拿了钥匙回家。一打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头晕目眩:房间布满灰尘泥土;厨房的地面上全是老鼠洞,那是老鼠在泥地上挖洞做窝的结果;所有的餐具都用脏了,摞成一堆,风干的食物粘在上面,结成块。太可怕了!我羞愧不已,无法忍受,跑去桑迪亚姐姐家,把头往墙上撞。她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告诉她:“姐姐,过去看看我家变成了什么样子吧。”
“我知道,”她说,“不用去看我就知道。家里没女人就会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发现他经常好几天都不洗澡,还拿用脏了的器皿煮东西吃。”
“为什么非得有个女人才能保持干净呢?男人至少也应该把烧菜吃饭的地方弄弄干净吧。”
姨妈来看我,我便对她说:“看看,看看我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亲爱的孩子,”她对我说,“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你得和他好好谈谈。”
“我试过了,但他就是不听我的话。如果说得太多,他就会打断我。我不知该怎么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