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料,穆天德已是睁开了眼,一双老眼中是深深的无力感,瞥看向海公公的方向。
海公公手中动作一顿,目光垂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锦被,叠好放到了一旁的榻上,急急地又退到了穆天德的身旁。静默着,并不吱声。
穆天德的身子倚靠在龙椅上,双眸分外疲惫,寂静了良久,才缓缓地抬起手,想要去摸那放在桌上的茶盏。
许是因为倚靠着身子的缘故,穆天德的手并够不到那茶盏,几次伸出手,却是几次都没有拿到那茶盏。
海公公斟酌再三,还是伸出了手,将那茶盏拿过,而后递到了穆天德的手边:“皇上。”
穆天德的眸子里滑过一丝浅浅的光,旋即熄灭,转眸看了看海公公递过来的茶盏,又轻瞥了瞥海公公的面目,轻笑一声,出手接了过来。
茶,还是温热的。
打开盖子轻抿了一口,穆天德的眸子凝了神,细细地看着那茶盏上的彩釉,声音沙哑沉沉出口:“老海啊。”
“老奴在。”
“朕这心头,怎么就这么空落落的呢?”
说话间,穆天德手竟是开始发着了颤,几近要端不稳那茶盏。
海公公眼疾手快,一把将那茶盏接了过来,放回了桌上,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皇上……节哀。”
“嗬嗬嗬。”
一声冷笑从穆天德的口中而出,而后是一道重重的哀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果真……是不好受。”
“……”海公公的眸子并未抬起,而是低低地垂着,并未答话。
“朕贵为天子,竟也有这样的时刻。真是可笑,可笑啊!!!”
海公公垂着头,依旧一句话都未说,只是感觉到皇上的心绪,好似更加落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若不是朕叫他回来弄那祭祀礼,古儿,也不会这样走了。说到底,朕是害死他的人。害死他的人。害死他的人呐!!!”
话语到此处,已是有了些许的哽咽。
海公公心头一惊,匆忙抬起头看向他。
殊不知,穆天德,早已是泪流满面。
此刻,在海公公的眼中,他并非皇上,他只是一个,父亲啊。
嘴唇紧紧抿着,穆天德的眉头上满满的都是悲伤。泪水肆意地流下,一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身子止不住地发着颤。
他怎么会不伤心,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子嗣,是他的,心头肉啊!
海公公的手猛地一下子攥紧,一双老眼中明显有了动容,想要迈步上前,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是合适,这一步,终是没有迈出去。
长久的寂静,两个人的气息皆是沉沉,没有丝毫的波澜。
“皇上……”
“老海。”
下一瞬,两个人竟是同时开了口。
海公公明显一愣,适时地收了口,恭敬地等着穆天德说话。
又是良久的寂静。
深吸了一口气,穆天德满是老茧的大掌抬起,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眸,声音缓缓平静了下来:
“古儿的事,你怎么看?”
这次,海公公不仅仅是神色僵住,脚步更是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停了片刻,才寻回了自己的心绪:“老奴……不敢妄言。”
他当然清楚,这种问题,自己是不能随便说的,一个说的不对,便是掉脑袋的事,虽然他在穆天德的身旁也是服侍了这大几十年的光景,可这该说不该说的,他心头,分外清明。
轻笑一声,穆天德似是对海公公的说法并不认同,抬起眼看了看那不敢乱有动作的海公公,摇了摇头:“我让你说你便说。”
这下,海公公身子更是僵住不敢动了。皇上,竟是没有自称朕,竟是在自己的面前用了我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