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以为沈春堂是谦逊的说法。
毕竟,在贾家人的眼里,贾代儒这等一辈子的老童生都能被称为“老儒”,更何况,沈春堂乃是乙榜出身,正儿八经有着举人功名。
贾政忙道,“明山兄此言过谦了。”
沈春堂知道贾政听不懂,便对贾瓒道,“你这两日又读了什么书?”
“学生因读四书有诸多不解之处,便又重温《幼学琼林》,较之从前,又觉得有了进益。”
实际上是,原身根本没有好好读过这些入门书,他不得已只好重读。
沈春堂很是赞赏地点头,“你在读书一途上,能够做到不贪多,有克制,已是超出同龄人诸多。我适才的说辞也是为你好之故。你虽有志于举业,但这条路于你而言,并不好走,其中关节,将来你就会明白。
我大顺科举自开国以来,由太祖皇帝确立了五大关卡,科考、乡考、会试、殿试、庶吉士考选。真正唯有到了乡考才算得是登堂入室,而此前的科考只是小打小闹。
科考的小三关县试、府试和院试,主考官是我、知府大人和大宗师。但乡试不同,主考官由朝廷选派,多是词臣充任,你的文章若要入那些翰林的眼,便不是我能教得了。”
贾瓒这才明白,走科举一途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他刻苦攻读,学得满腹经纶就能够踏上青云路。
他的脑海中一下子就冒出了两个人来:一是进士出身却在玄真观修仙的贾敬,另一个便是探花出身却停滞于巡盐御史一职,即将死在任上的林如海。
脱离一个阶级,想要融入另一个阶级,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沈春堂见贾瓒陷入沉思之中,他也并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身为局外人,特别是文官集团中的一员,沈春堂对贾府的情况看得更加清楚,当年老国公在世的时候,确实也希望后世子孙能够弃武从文,但这是一厢情愿的事。
贾瓒眼中的神色,渐渐地从迷茫,到清朗,再到坚定。
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以宁荣二府在军中的根基,他从戎或许前期是要容易一些,但将来呢?
贾府之所以忽喇喇大厦倾,主要来源于皇帝的猜忌,他在军中越是出类拔萃,死得会越快,更何况,他对习武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往往更容易成功些。
就算将来他举业无望,他还可以办教育,只要培养出一二出色学生,一生也能安稳如狗。
想到这里,贾瓒也不再迷茫,心志坚定下来,起身朝沈春堂一躬到底,“请老师教我!”
沈春堂心头大喜,孺子可教也!
“你既是决定了要走这条路,既阻也险,也还是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当年,横渠先生有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学生愚钝,也无长见,不敢生此等豪迈之心,惟学以明理,志于三不朽,不堕祖上威风。”
三不朽乃是立功、立言、立德!
可媲美于王阳明的“为成圣人而读书”了。
这也是贾瓒满腔愤懑之情,化作了一番豪情,放出来的大话。
勋贵阶层想要跻身文官一流,既然如此艰难,那他就偏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让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们好好看看,将来谁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