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艺咏?”
“《中国文学的历史与评论》杂志社主编,我专门打电话让你关照的。”
“哦,对的。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他客观选择题,所有的题都选A。翻译部分,他一道题都没做。”
“行了,再说吧,我在开会。你反正不会求他发文章。哦——对了,最近,我们又给了你们教研室一个去新疆伊犁支教的名额,你最年轻,还是你去吧。”
没等田甜说话,他便啪地挂了电话。田甜原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余水汉自然是考取了,他非常高兴,却不屑给田甜打个电话告诉一声。余水汉拿到博士学位的当年,高山晋升正处级,当了东方大学组织部的部长,经济系的主任曹苏宁升任副校长,副校长丁自玺则调到了省委,成为丁部长了。
每次在校园里遇见高山那黑乎乎的脸、黑乎乎的牙,田甜都感到一阵恐惧,他咧嘴大笑的样子真像是一颗两眼黑洞洞、两腮空荡荡的骷髅。
高等学府 第二十四章(1)
*年的五月下旬,田甜去了北京,在那认识了校友——中文系的本科生陆亦篱。梦飞没有去,因为,她计划第二年参加博士生招生考试,她必须得在学校里老老实实地看书。田甜回到南京,已经是六月中旬。按照平常,这是东方大学期末考试的时间。丢魂落魄的田甜一进到梦飞的宿舍,便放声大哭。田甜不能够再站到她无比热爱的讲台,不能够再拥有她无比牵挂的学生。她走了,收拾了一点点衣物,带上当时没有来得及领取的五月份的工资,回北方老家去了。
她没有让梦飞送她去火车站,只留下一个简单的字条:梦飞:
我回家去了。
保重。
田甜
即日这是*年六月十三日的上午。见到门上的字条,梦飞淡淡一笑的瞬间,眼泪便止不住地流。进屋,关上门,打开音响,没完没了地播放爵士乐。
塞满音乐的房间还是那样空落落的。
窗角处有几只小爬虫。安全的时候,它们会舒展自己的身体,遭遇危险的时候,它们会卷缩为一个小小的球体,宛若圆圆的西瓜,它们由此而得了个俗名“西瓜虫”。它们可以像球一样轻盈地滚动起来,直到它们再次感到安全,才又一次地舒展自己的身体。阳光把一切都照射得惨白而刺目。
“田甜是鲜红的,她自然而美丽地绽放。”梦飞这么自言自语,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从此往后,在人头攒动的校园里,总能见到梦飞一身乳白色长裙,双肩柔弱,形单影只。她面容依旧美丽,却更见清冷,眼睛时常是浮肿的,额头上也已经出现了几道浅浅的抬头纹,下巴消瘦。这是一张没有温暖、没有快乐的脸!
梦飞时常取出田甜最后留下的字条,眼睛久久地停留在“田甜”这两个字上,下意识地用右手拇指抚摸这两个字,仿佛它们是有凹凸感的,是有温度的,是有生命质感的。
每个星期一,梦飞都没有课。她一清早便骑上脚踏车,一袭蓝色长裙,一路细碎阳光,来到静悄悄的玄武湖。这片山山水水是她可以取暖的惟一地方,她每每能从风吹皱的水面、风吹落的树叶听出亲人的疼爱。
玄武湖南岸有座九华山,身量不高,不足百级台阶便可以登上山腰的寺庙,玄奘寺。寺周围满是不落叶的绿树,枝枝丫丫,密匝匝地挂着长长的红色丝带,随风飞扬,丝带上写着各样祈福、祈祷的话语。再有不足百级的台阶便可登上山顶,山顶上有一座塔,三藏塔。这座塔仿照唐代长安兴教寺玄奘墓塔而建。塔基青石上,刻有唐代高僧玄奘画像和西行取经的线路图。据说,塔下还埋藏着玄奘的半块头顶骨。此山体态非常,犹如婴儿侧卧母亲怀里,肩背向东,头部朝南。山阴有林木环绕、烟水迷离,一汪满盈盈的玄武湖,如千年含羞深闺,旧称后湖。站在九华山顶,倘若清晨,遥望东方,妩媚朝阳金黄色的霞光普照着东郊郁郁葱葱的钟山。倘若傍晚,遥望西方,落日洋红色的余晖,映衬着高高尖尖的佛塔顶,塔顶之下是鸡笼山上一片黄色的殿堂楼阁建筑,它便是闻名遐迩的南朝首刹,又称古鸡鸣寺。它因为各样的经历而有了各样的名称,一个名称便是一段南京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十国的“台城千佛院”,南唐的“净居寺”、“圆寂寺”,宋代的“法宝寺”,明国初年时,这里却是一座小小的“普济禅师庙”,清朝康熙为这座古刹题写了“古鸡鸣寺”大字匾额。观音阁内原本有座观音雕像,面朝北反坐,佛龛上有一副对联:问菩萨为何倒坐
高等学府 第二十四章(2)
恨众生不肯回头梦飞喜欢在这一片山水之间走来走去,靠着高大的白杨树,抬头看枝叶叠翠,看那千百香客。又是一个星期一。梦飞刚刚走到窄窄的鸡鸣路,便遭遇满街的香客。这才记起,自己赶上了农历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纪念日。忽听得身后有孩子们的声音,又听得有老师高喊:“同学们,一字排开,手拉手,保持速度!”
梦飞退到路边,看着这队小学生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田老师,田老师,鸡鸣寺怎么这么多人啊?”一位女生,穿着白绿相间的校服,背后印着“大纱帽街小学二年级”,侧身仰面向着田老师。
“他们都是来看观音菩萨的,有话要跟她说。”田老师笑了。
“观音菩萨好累啊,要听这么多人说话!”一位男生不禁怜悯起菩萨来。
“菩萨不是人,肯定听不见,是木头做的。”又一位男生说道。
“菩萨是外国人,要讲外语她才能听懂。”又一位女生抢着说,两只大眼睛却望着田老师。
“大部分人是来烧香的,他们不说话。”田老师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