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了好几日,玉苏脑海里还回荡着姚江对她说的话。他像是一个沉睡多年的人好不容易清醒了一回,又像是一个出走边城的浪子猛然朝家里写了一封家书,突兀得不行。
自打记事起,他便没有说过一句站在她的立场上思考的话,纵然偶尔的关心也显得刻意和疏离。在他的心里,秦氏永远是最重要的,女儿们都要往后靠靠。这一点,很早以前姚玉苏就毫不费力地认清楚了。
如今他乍然冒出一句关心之语,她竟然无法正视了。说到底,她已经过了渴求父爱母爱的年纪了,他这一句关心之语落在她耳朵里除了惊奇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值得庆幸的是,秦氏始终没有到宫里来闹,这让她宽慰不少。
盛夏伊始,姚玉苏的肚子便有些沉甸甸地,有心人看了之后都会想到这是要临产的肚子,而不是皇帝对外宣称的七个月。可后宫早已被清理了一遍,兴风作浪之人死的死关的关,谁还敢指责皇后的肚子和月份对不上?
恰巧此时前方战事迟滞不前,小璃国虽自己不能抵抗大齐却结了不少的盟军,在大齐的驻防地周边以弧形的方式步步逼近。肖豫和宋威都是年轻的战将,聪敏有余狡诈不足,应对之时有些处于下风。
蔺郇的眉头这些日子都没有松下来,一是担心皇后生产之事二是担心前线战况,两件事盘旋在他的心头,他一日比一日低气压。
这天夜里,他哄睡了玉苏之后又爬起身来看地图,手里拿着碳笔,勾勒着大军应该反攻的线路。
玉苏睡到一半儿就醒了,肚腹酸胀,有些想如厕的感觉。她撑手坐起来,见外间有点点余光漏了进来,便知道蔺郇是又睡不着了。
蔺郇正握着碳笔思索,冷不丁地瞥见身旁的影子,一下子抬起头来,目光凌厉。
“还不睡吗?”姚玉苏穿着宽袍走来,步伐缓慢。
一瞬间,他眼里的戒备退去,取而代之地是温情。他放下碳笔,道:“前方战事不顺,朕有些担心。”
玉苏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之姿:“年轻人都是在一次次战争中历练出来的,不一定每次都要你给他们规划好线路才能取胜。这两位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双剑合璧,一定可以破解困境的。”
蔺郇微微一笑,何其有幸,他找到了一位可以轻而易举就能化解他心中烦躁的妻子。
“朕只是担忧罢了,并不是不相信他二人。你说得对,经历都是累积起来的,若每次都安排好了才放他们去搏,未免失去了锻炼的意义。”蔺郇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握笔的手,擦完之后扔至一旁,道,“走吧,朕陪你睡。”
她点头一笑,主动将手伸过去。
烛火的余晖下,两道身影渐渐朝内室走去。
突然,其中一人停下了脚步,腰腹微微弯起。
“怎么了?”
“肚子……有些难受。”
方才只是酸胀,还能忍受。可走了两步之后突然觉得沉重的肚子在往下沉,像是要直接坠到地面去似的。
“可是要生了?”蔺郇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算算日子,应该还有十几日才生产,但太医也说了,不排除提前生产的可能。
姚玉苏低头,忽然觉得底下一湿,有水淌出。
夏日的衣衫轻薄,她这一低头看,蔺郇也随之看去,自然也发现了她下半身的裙子被浸湿了。
这是羊水破了!
“来人!”他大吼一声,震得窗棂都在颤动。
——
姚玉苏是第二次进产房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所以对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并不害怕。被放到偏殿的床上之后,她还能在镇定自若地指挥宫人们做准备事宜。
相反,即将为人父的蔺郇就不那么淡定了,他单膝跪在姚玉苏的床前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一眼也不敢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