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问对时间了,我跟你说,从这里的阳台看下去,这时候的夜景可漂亮了。本来有些疲倦的夏江一说到这个话题,立刻有些兴奋起来。
有那么好看吗,小心别把牛皮吹破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
夏江把秋渚领到阳台前,嗖一下拉开窗帘,这座换发新生的城市灯火阑珊的夜景才第一次呈现在秋渚面前。
夏家的房子位于一座矮坡上,阳台面向市区,阳台外是这个久别重逢的小城最璀璨的时分,褪去了白天老实敦厚的形象,三面环山的市中心闪耀着各色各样的霓虹灯,细碎的光斑在静谧的夜色中交相辉映,没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却也有自己独特的流光溢彩。
秋渚没来由的有些心酸,在过去,他曾无数次渴望过离开这个小城市飞往更广阔的世界,等到如愿以偿的时候竟又有些不舍。舍不得交错的老街,舍不得穿城而过的老河,记录童年光阴的那条小巷,更舍不得的还有身边这些人。
两兄弟就这样静静的吹着夜风,你一句,我一句漫无边际的瞎聊,聊夏江曾做过的糗事,聊秋渚的桃花运,交换几个彼此的小秘密,话匣子终于被打开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小时候,想起那些年的点点滴滴,共同生活过的人就算过再久也不会轻易忘记彼此,何况他们还是最亲密的同胞兄弟。
一直聊到两人都不再说话,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约而同的默契让他们安静了下来。秋渚的注意力回到眼前,一向不动声色的他这回也不由得叹服,眼前的这片光亮得就像星火燎原一样蛮不讲理,简单直白。
远处的霓虹光投在他模糊的脸上,淡成浅浅的一片萤蓝,他已经离开这片熟悉的故土太久了,远去的燕子终于飞回巢里。
很快就到了睡觉时间,床垫还没到,秋渚最近几晚只能照妈妈说的那样先在夏江的房间睡了。不过他并不介意,甚至心底里是有些期待的,他们从出生起就在同一张小竹床上睡到七八岁,妈妈本来打算让他们三年级就该分开睡了。但是一口开,夏江便死死地抱着哥哥死活不愿意分开,大声嚷嚷着我不要一个人,我就不要一个人!赌气连饭都不吃,妈妈不得已只能让他们缓了一年。
洗完澡,吹干头发的秋渚坐在夏江的床上,床垫绵软,一坐上去就陷下去一片。
夏江刚刚去洗澡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秋渚一个人,空调呼呼吹着冷风。秋渚环顾四周,只见床上乱七八糟,白里透着黄的墙面上贴了几张球星海报,一个脏兮兮的足球靠在门背后,东西都看得出随手乱放的痕迹,还是他的风格,一点儿都没变。
同样忙碌了一整天的秋渚倒在床上,闭上双眼,空气里有夏江似有若无的味道,和自己很像,却又有着微的不同,多了几分难以驯服的野性。
秋渚躺倒床上,大脑放空,思绪一下又飞回小时候,还记得在兄弟俩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只要父母一吵架,开始摔东西,睡同一张矮竹床上的小秋渚就会紧紧抱住同他一样瘦小的夏江,直到外面房间的吵闹声彻底安静下来为止,关灯后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消失了,直到怀里的他不再瑟瑟发抖,秋渚才会慢慢的松开双手,轻声告诉他,没事了。哪怕他自己也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
为自己争取生存资源动物的习性,兄长保护和谦让后辈的观念一般都是大人们从小就倾力灌输给子女的,但秋渚从有记忆起就认识到了自己作为哥哥的责任,这在他身上这似乎只是简单的本能,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来教给他。
而现在,17岁的弟弟已经和一样,脱离了大人的保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成长为一个半大的男人了。
秋渚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今天发生的事,还是为了这些年吃过的苦。
夏江洗完澡后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开门走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没有穿上衣,精瘦的肌肉在灯光下呈现出健康的色泽,和小时候瘦弱的模样有了天壤之别。
进门后看到秋渚已经躺下睡着了,本来还想和他继续聊天的他现在只好作罢,夏江随手把毛巾扔在椅子后背,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关上灯,上床,睡觉。
有什么关系,今天只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天,未来还有无数个的这样的夜晚,他们有足够长的时间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黑暗里,夏江直挺挺地躺在秋渚身旁,生怕自己动作太大而惊醒他,连手脚也不敢乱放,手紧贴在身体两侧。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残留着的水珠在空调的凉风下蒸发,凉丝丝的。
清浅不明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房间,投到地板上,世界安静极了,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年月。夏江努力回忆了一下,他自己也记不清,上一次这样紧挨着入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夜色很快像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起来,使他不能区分从前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