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我的一切行动、一切工作只限于体格锻炼,这当然也包含了我的道德变化,但是在我看来不是别的,仅是一种训练,一种方法,本身就不再叫我满足了。
可是还有一个举动,在你们眼中可能很可笑,但是我还是要说,因为它尽管幼稚却表达了萦绕我心头的需要,在外表上也反映出我内心深处的变化:我在阿玛尔菲时把胡须剃了。
在那天以前,我蓄胡须,头发很短。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也可以理另一种发型。
可是突然,我第一次一丝不挂躺在岩石上的那天,这把胡子把我难住了;好像这是我无法脱掉的最后一件衣服,我觉得它像假的;胡子修剪整齐,不是尖形的,而是方形的,在我看来既不悦目又可笑。回到旅馆房间,我照镜子,看了碍眼;我直到那时一贯就是这个宪章派人士的样子。午饭吃完,我主意拿定,就到阿玛尔菲。这个城镇很小,市场上有一个简陋的小铺子,我也将就了。那天是集市,铺子里挤满了人,我只得无年无月地等着,但是不论是脏兮兮的剃刀,发黄的剃须刷,气味,还是理发师的谈吐,都未能使我退却。我感到胡须在剪子下脱落,就像揭开了我的假面具。没事!可是后来当我看到自己,充满心中而又努力克制的感情不是高兴而是害怕。我不讨论这种感情,我看到了这种感情。我看到自己五官端正……不,我害怕的是:人家好像一眼看穿了我的思想,而我的思想突然在我看来很可怕。
此外我还留起了长发。
以上是我这个还无所事事的新人要做的一切。我想他还会采取一些叫我吃惊的举动;但是留待以后吧,留待以后——我对自己说——当那个新人得到更多熏陶的时候。我被迫在生活中等待时,保留了一种像笛卡儿说的暂时行动方式。玛塞琳可能会弄不明白。是的,我的目光变了,尤其剪去胡子那天眉宇之间有一种新表情,这都会使她感到不安,但是她太爱我了,不会看透我的;还有我也尽量叫她安心。重要的是她不要扰乱我的自我再认识。为了避开她的耳目,我不得不进行掩饰。
这样,玛塞琳爱的那个人,嫁的那个人,不是我这个“新人”。我对自己再三说这个话,为了怂恿自己掩盖这件事。因而我让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形象,为了跟过去保持忠诚一致,这个形象一天比一天虚假。
我跟玛塞琳虽然由于不断亲密而日益相互吸引,当时两人的关系还是原样不变。甚至我躲躲闪闪(即是说我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受到她的评判)也增加了亲近。我要说的是这种游戏让我不断地关注她。可能这种迫不得已的谎言起初使我很不好受,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众人心目中的那些坏事(仅举谎言一事为例),只是因为从来没做过才觉得不好做;其实每桩坏事做起来很快也就挺容易的,轻松有趣,再犯也不在乎,不久也就自然了。因而,好比在每件事上,最初的嫌恶之情克服以后,我对躲躲闪闪也乐此不疲,仿佛在挖掘身上的潜能。我每天都有进步,生活更丰富更充沛,朝向一个更美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