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前笑脸道:“王爷,请随奴才来。”
通往宣元殿的甬道空阔得不留一片落叶。殿外的参天古树流年常青。殿内偶尔传出的物品碎裂的刺耳声响在此时显得更为明晰。
“王爷,奴才就先告退了。”秦公公未至殿门前,折身返回。
昏矇的大堂零落着破碎的珠玉瓷器,檀木案几椅子倾倒在地上,昔日精致的华美漠漠溃败在昏蔽之中。赵智长发披落腰际,锦丝帛衣垂地,岿然站立在已划损的牡丹争艳图前,像一棵临风不动垂美的劲柳。一痕血迹从他掌间徐徐挂落。
“皇兄!”赵易疾步上前,一把夺下沾满血迹的匕首,大声叫道:“御医!传御医!”
“没用的……”赵智缓缓地转过脸,面容憔悴,泛白的唇颤抖着:“他们医不好朕的……”
赵易扶着他坐下。“皇弟!”赵智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得帮朕,朕就你一个兄弟。父皇和母后都走了,昌乐出嫁了,宫里就剩下朕一个人,孤零零的。他们,他们就想害朕!”
“没人要害皇兄。”赵易替他擦拭干净血迹,安慰道。
“可他们连伯安都想赶走,想留朕孤独一人在这深宫里……”赵智靠在赵易的肩膀上,泣不成声:“他们说朕乱了……纲常。”
赵易轻拍着兄长的背,神情斑驳难辨,像抚慰一个受了伤的无辜的孩子。赵智停止了抽泣,转而满脸愤怒,他站直了身子,面色曲青乌兰:“朕心里明白!他们都恨朕,瞧不起朕,因为朕不好女色,没有子嗣!父皇在世的时候,他比朕还漠视朝政!可那些大臣,捧着古旧的故纸堆的忠臣将士们,一声不吭!为什么?因为父皇留了子嗣,为皇家延续了血统!就这样,无后为大!可朕,厌恶那些莺莺燕燕!朕的心里,只有伯安……再也容不下别人。”
光线昏睧,赵易失意苍茫的俊美容颜被满心的萧然冻结住,眉宇间的英气如皓雪落定般摄人心魄,写满了深挚的灭寂和苍凉。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心里有他,他就是你的爱人,独一无二的爱人……”赵智哺哺低语着:“皇弟,你理解朕的,是不是?”
赵易无奈而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赵智慢慢稳了情绪:“朕知道,你策马去了雁岭,是为了一位姑娘,相识不过几面,她就占据了你的心……你和朕一样痴情,哈哈。”他仰天干笑几声,续说道:“林尚农想把女儿嫁给你,他算是找了个重情的好女婿!朕最讨厌这些商贾,自以为是!不过,朕需要他的银子来填充国库。朕替你们选个好日子,成了这门亲……”
“皇兄?”
“先这么定了吧,回头朕叫太监总管查查皇历,选个黄道吉日。”
“皇兄,这门婚事……”赵易表情犹疑。
“人家都把女儿送到王府里来了,你应该给她个名份!过段日子,再多纳几个妃子也无所谓。”赵智的神情瞬息万变,他滞了一下,眼神又凛冽不定:“何况,更何况,他们都听你的!”
“这是朕的江山!可他们全都听你的!”赵智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回音顺着宫墙悠远地弹回。宫城古墙面藤葛垂垂,斑驳的青灰色像初醒的残梦,交错的玉带双桥坚致而苍老。赵易决绝的背影逐渐远去。
第五十三章 何事悲画扇(一)
一个娇小的身影上了停在繁华街市口的马车。年轻的车夫满心欢喜地收下了银子,殷切地叮嘱了声:“姑娘您坐好了,这就去青城!”
莫莫坐在车内,心思如初冬的天空,一尘不染,偶有流云驻脚回望下身后牵扯的柔软心事,很快的,就飘过去了。她只是去嘱咐一声,告诉他她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青城似乎从未曾遭受连绵淫雨的磨难,干冷的风擦肩而过,荒凉地侵入肌肤。莫莫在叶府高墙外下了车。杨柳道旁一动不动地躺着那个老乞丐,他不在意裸露着的脚踝,蜷着身子靠残余的体温取着暖。她看了他一眼,老乞丐混浊的双眼空洞无神,嘴张张合合,发出怪异刺耳的声音,重复着:“好,好。”
叶府大门紧闭着,阵风过,灯笼笨拙地晃着圆滚滚的身子,底部的流苏杂乱得纠结在一起。
莫莫叩响了锃亮的狮头铜环。
不久,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周吴瘦削的脸,少有的惊诧神色:“是罗姑娘啊,快请进,请进。”
叶府内一如既往的沉迷奢华。莫莫对周吴说:“我是来找叶大公子的。”
“莫莫!”叶秋瑶恰巧路过正堂前:“你来了。”他不忌讳地上前拉了她的手,大大咧咧地:“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是来找你大哥的。”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大哥啊。他受伤了,躺着呢,动都不能动。”叶秋瑶自顾自地说着:“就在昨晚,也不知怎的,来了个贼,那身手了得,来无影去无踪的,连守夜的……”
“他怎么样了?”莫莫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御医说,还好没刺中要害。”叶秋瑶又说:“不过要养好几天的伤呢。我带你去看看大哥。”
“不用了……”莫莫抽回了手。那个善恶难辨的黑暗身影是来为他兄弟报仇的。她直后悔没有早些来。
“来了就坐坐。”叶秋瑶好客的样子,他拉着她往内堂走去,边走边说:“前些日子,相王府里还来人了,和我大哥说着什么,我也没听清楚,说得好像是胡人。那人走后,我爹冲我大哥发了好大的脾气……”
“秋瑶。”莫莫站住脚,对他说道:“我还是回去吧。”
“就这么回去?”叶秋瑶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说来找我大哥,什么事?”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