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送你。”叶秋瑶垂头丧气的:“好容易来一趟,陪我说会儿话也好,又马上要回去。我爹整天要我看那些四书五经,每天唠叨着仕途啊荣华啊,烦得要命。”
莫莫浅然一笑。
马车很快又回到了金陵,莫莫在东市大街口下了车。一枕碧流的护城河横卧在闹市前,水面笼起如日冥般的寒烟。她戴好面纱,朝王府方向走去,茜红色的俏影悄然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又一辆马车行过她的身旁,只见车夫放缓了马匹前进的速度,车轮慢转,几乎是陪着她一起走着。莫莫转过脸,住了脚步,马车同时停下,华盖上坠着的杏黄流苏摇曳不定。
帘子被掀开,赵易下了马车,杏黄的袍子在初冬浅灰的街面异常醒目地入了她的眼。她有些慌乱地看着他。
“去哪儿了?”他的眼神不同以往,隔了一层阴骛的云。
“叶府。”莫莫如实回答,没有回避他的逼视。
街上的人流接踵,不时有行人回头看几眼,私语几声,看那明亮的杏黄彰显着的摄人的贵气。赵易转身进了马车。一会,帘子又被掀开,他把手伸给她:“上来吧。”
车内隔绝了寒气,温暖如阳春。莫莫挨着他坐下,赵易搂着她的肩,眉间冰霜不解,神色深沉似在思索着什么。马蹄重又和着节奏踏踏,他像下了个决定,对她说:“今晚到承仪殿陪我。”
第五十四章 何事悲画扇(二)
今夜无月色,承仪殿内烛火旺盛地燃着,通明亮了殿内每一个被忽视的角落。
长生领着莫莫穿过大殿庭园,沿路幽池静树,越发清冷,不多时,他在一处幽僻的殿堂前停下:“姑娘请,王爷就在里面。”
她推开了殿门,殿内的烛光随门外窜进的清风微微舞动了下娇媚的身姿。赵易端坐在一梨木案几前,几上叠摞着文卷纸书,毛笔墨条和砚台水注似未被碰触,完好地躺在一边。
莫莫屈膝福了礼。
“你过来。”他招了招手。她听话地步到案几前。
“研墨。”
这是莫莫擅长的活儿,罗伏成拓笔落稿前,都是她研的墨。她不作声,熟练地将清水滴入砚面,双指夹着墨条,重按轻转,慢条斯理地圆旋转磨起来。长信宫灯的亮光为她勾勒出明亮的侧影。细润柔滑的墨汁絮絮无声,她专注的神色下落了睫毛扑闪的空灵。
“很好。就这样。”赵易轻声道,语气些许迷离,怕稍不留心惊动了这份娴静的灵动。
砚池里的墨汁渐满,莫莫停了手,她满意地冲他一笑,几许得意的神情:“好了。”
赵易差点失了神,这不经意间的娇俏让他有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定了定神,挪开面前摊乱的卷轴,拿过一叠整齐的折子,取了一本摊开,明黄的丝帛麻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一个红色的拓章落了尾。
“这是什么?”莫莫无意地问道。
“奏事本。”
“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她的好奇心逗乐了他。
“想。”
他把折子递到她面前:“你念给我听。”
莫莫像打开一个被允许的秘密一般打开了奏本,丝绸的润滑裹着麻纸的淳厚,整齐划一的小楷字严肃庄重地展现在她眼前,她顺着那行行工整的字,轻声念道:“……胡人食肉饮酪,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如此连年,则梁国贫苦而民不安矣。”
“说的是胡人。”莫莫合了折子,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相王。
“谁的折子?”
“是……”她重新打开了奏折,看那鲜红的落拓:“太尉章恺之。”
“知道了。念念这本。”赵易重新递了一折子。
莫莫打开续念道:“民众盎中无斗米储,架上无悬衣……时议者归罪于胡人,殊不知宫中府中,作奸犯科者无数……尚书令顾孟德。”
“再念念这本。”
“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牝者摈而不得会聚。民部侍郎刘伯兮。”莫莫一下合了奏折,愤愤说道:“不对!”
“怎么不对?”赵易隐隐一笑。
“他根本不了解当下民生,胡邹乱描。”
“那你再看看这本。”
“……小人进而君子退,无他,用才而不用德,故也……德者,君子之所独,才则君子、小人共之,而且小人胜焉……太傅叶鸿儒。”莫莫一下没了声,在叶府的日子像落在窗棂上的陈年灰尘,轻轻一扬就扑面而来,躲闪不及,她心思微绽,轻问道:“王爷,昨晚的那个贼……”
“谁做事谁当。”赵易决断地说道,转而又说:“叶鸿儒尽说些无关紧要的律条。你继续念。”又一本明黄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