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苏州人,顾水生倒是不放在心上。辽东虽然地方辽阔,但是挤不下那么多外来人。他们恐怕连往来辽东的船队都组建不起来,谈何经营呢。
然而顾水生并不知道徐元佐在松江把辽东吹成了个遍地黄金的好地方。谁都知道人参、鹿茸、貂裘是好东西——几百年前就是好东西了,而辽东就特产这些,据说进价便宜得跟白捡一样!哪个商人能够抵御这样的诱惑?虽然姑苏势家们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并且不屑于商贾事,但是在他们门下庇佑的商贾,已经忍不住动了起来。
当第一艘海船到达梁房口的时候,顾水生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苏州商人的动作远比他料想得要快。
这艘船的船主姓夏,名本煜,拿着京中门主的帖子前来探探风气。虽然他那位门主不过是个五品京官,勉强能够参加朝议,但是为他争取一艘海船的通行权还是没问题的。其他也有人想来辽东的,只能走寻常的辽西走廊,或是通过都督府的关系走海路去旅顺口。
若是为求保险,夏本煜也该是去旅顺的——梁房口营地虽然没有保密,却也没有宣扬,知道的人并不多。万一到了地方,人家不准靠岸,或是靠了岸无处安身,那得多尴尬。不管怎么说。江南势家肯定要比那些辽东军户更好打交道,所以夏本煜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船过辽海,终于在正午时分看到了陆地。
夏本煜站在船头,远远就看到一座山头,山头上人影晃动,好像有人在上面劳作。再仔细看看。那似乎又不像是一座山。因为“山”上没有植被,也太过于规整。船帆被海风鼓起,推着海船渐渐靠近,夏本煜方才看出原来那本来是一座小山岗,但是被人修整出来,改成了一座高台。
高台上竖着木栅栏,像是一个寨子。
在高台之下有一条月白色的道路,从码头延伸出去,一直隐没到了山岗背后。
——整治得还挺不错。
夏本煜作为一个商人。本能开始计算这样的工程到底要花多少人力财力。他隐约知道这里是松江势家的私港,但是一处私港造得如此张扬,真是令人感叹。
海船彻底进入了梁房口港区水域,港口上传来铛铛的钟声。一艘手摇浆小船破浪出来,贴近了夏本煜的海船。其中一个水手站了起来,仰头喊道:“你们是过路还是要靠港?”
夏本煜一听有门,连忙凑到船舷边,扬声道:“我们要靠港卸货。不知贵地有何章程。”
那水手道:“拉我上去。我跟你细说。”
船上的水手放下了绳梯,让那人上来。
夏本煜见他穿着短衫。不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但是他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还是陪着几分客气,道:“我们都是苏州商旅,初次来访,还请多加提点。”
那水手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道:“这里都是明码标价。你自己看吧。”说罢,从衣衫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夏本煜接过册子,打开一看。原来册子是一份收费标准。从接引船领航入港开始收费,到泊船、柴水、卸货、住宿,果然都是明码标价。甚至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段。还标示了给各服务人员的打赏——既让底下干活的人有些额外收入,又不至于叫新来的人觉得自己被人宰了一刀。
夏本煜看了之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道:“真的只要照这个单子给钱就行了?”
那水手口舌伶俐,一口辽东军话,语速飞快道:“这单子里每一项首尾都有两个框,客人可看到了?若是有哪项服务是您需要的,便在首尾两个框里画上您的花押。您若是都不需要,当然只要付停泊费就行了。不过你们头一回来,领航最好还是雇我们来做。我们若是领航出了事故,责任在我们,还会赔偿您的损失。若是你们自己来,不了解水文航道,出了事赔银子不说,还坏了运气,对吧?”
夏本煜并不是海商,头一回坐船出海,对其中门道不甚了然。不过既然人家明码标价,价格看上去也不是很贵,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他略一思量,又把船上的火长找来,给他看了这个收费标准。
那火长粗略一看,颇为惊讶:“这就算全包了?”
夏本煜心一提:“多么?”
“要比停靠官港便宜。”老火长道:“就怕里头还有许多门道,真停了之后想走走不脱,只能给钱了事。”
夏本煜暗道:这事倒是不能不防。他正要问话,不想满口辽东军话的水手竟然也听得懂苏州话,道:“这册子上没有的,我们就不收钱。你给我们的银钱,我们都会给客人您一张小票。若是你多出了银子,回头拿着小票告我去,我们东家自然给你交代。”
“你不肯给票我也不能吃了你。”那火长嘿嘿一笑,并不相信。
夏本煜一想也是,便望向那水手,看他如何回答。
那水手不屑道:“谁敢不给你票?叫东家知道了,饭碗就砸了!”
夏本煜本来就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