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又看考牌后面,上面写了自己容貌:身长精壮,面白无须,容貌方正——这是当照片使用的。然后下面便是详细的三代履历、户籍乡贯、是否出身清白、有无居丧丁忧……林林总总有十多项,果然是将人摸得透彻。
这些内容是写在浮票上,填好了贴在考牌上,据说有防止冒名顶替的作用。
徐元佐趁着李文明看习作的功夫,偷偷将身上的银子准备好,等他放下纸,便塞了过去:“这回真是辛苦先生,实在过意不去!”
李文明连忙推辞:“岂敢收公子的钱!这是我家东翁交代的差事,本就是分内事。”
“不瞒先生,还有桩分外事要求先生帮忙。”徐元佐道。
李文明本来客套推辞,手上用的是柔劲,一听此言,手腕一僵:“公子所谓何事?”
“是要先生替我在恩师面前美言几句。”徐元佐道:“我已经很是努力了,只是文章总有些稚嫩,破题的思路也不够老道,似乎缺些火候……先生懂我的意思了吧?”
都是读书人,下过场考过试,即便说得更语无伦次一些,也是能够懂的。
李文明微微颌首:“老夫倒可试着烧把火。”
“最好是有个章句。”徐元佐低声道,颇有些心虚,不知道这事难度高低。
李文明却连想都没想,手腕画圆,将银子转入袖中:“老夫试试。”既然收了银子,说是试试,其实已经颇有把握了。这便是绍兴师爷,永远不会把话说满。
徐元佐送了银子,心定了一大半。
果不其然,晚饭的时候,李文明送来一句话:子使漆雕开仕。
徐元佐看了,心中一乐:老师果然是准备好了大开后门!这题目正好对得上早上讲学的公式。
漆雕开是孔子的学生,虽然不如颜回、子路等人有名,但也是儒家八派漆雕氏之儒的开创者,以德行闻名诸侯。
套用化字诀,再仿照老师的范文,便可以速度破题:圣人进举贤良之机宜,唯德者用于国家者也。
只看着这句像模像样的破题,徐元佐心中不由大好,似乎真的掌握了八股制艺的诀窍似的。他又紧扣气口,从“机宜”和“用于国家”入手,写了承题,自觉承得住龙头转得动枢纽。得意之余又入手做比,洋洋洒洒写了不下五百字。(未完待续……)
一一九 为难的郑老师(求月票)
初七日一早,徐元佐起床后看外面还是漆黑,下床做了两组俯卧撑,拉了关节韧带,原地高抬腿,直做得浑身微汗方才停下。又过了些许时候,健妇来送洗脸水和早餐,顺便告知他老师已经起床了。
徐元佐有了徐家的经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请早安。反正礼多人不怪,权学一学程门立雪的杨时。
郑岳一个人睡,并没什么尴尬,见徐元佐拳拳之心可嘉,心中更是愉悦。不过等他全都收拾妥当坐在了书房里,眼前一盏袅袅升腾热气的好茶,面前是徐元佐颇为得意的习笔,心情却仿佛铁鞋上绝壁,绝壁又盖了厚厚的冰层,止不住地往下滑。
在跌落谷底之前,郑岳终于长吸一口气:“废字多了。”
明朝的八股文还没有字数要求,纯粹是看文章。不过考生也不该挑战主流的文学审美,比如徐渭徐文长,第一次考试写了不到一页纸。
文章是漂亮,但你写这么短算什么态度呢?
于是考官黜落。
第二次,徐渭写了密密麻麻数千字,纸用完了之后还写在桌板上,交卷的时候硬要扛着桌板去,还道:“你不是嫌我写得短么?如今还短么?”
换个胆子小的考官,肯定要考虑这桌板砸身上的感觉,说不定就让他过了。不过正好这位考官正好胆子大,以“扰乱考场秩序”为由再次将他黜落。
徐元佐心中暗道:昨晚文思泉涌如同尿崩,根本停不下来啊!不过就五百来字,也算多么?他连忙道:“请恩师斧正。”
郑岳拾笔,在承题和束股上划了两三句出来。
徐元佐暗道:这能少几个字?
“就这两句还行,其他都是废字。”郑岳长叹一声:“你以前不曾开笔写文,能有这么两句已经不错了。”
徐元佐仿佛周身被寒风吹过。冻成一块冰雕。
郑岳道:“你这破题算是平平,虽然不起眼,却也不算差,只是太过于俗套。承题可取,能抓住气口也是你昨日所学没有忘了。”他顿了顿又道:“一入口气,你这文章就全然没得看了。”
“老师指点。”徐元佐慌忙道。
“先说文字。”郑岳道:“刘步兵所谓:理资配主。辞忌失朋。你这入手之中,理义孤独,辞藻堆砌,无配无朋,首先便落了下乘。”
徐元佐额头微微冷汗。
“再看你这后面四股。”郑岳道:“仍旧是《文心雕龙》里所言: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先,事对为末;反对为优,正对为劣。你这四股虽然看起来都对上了,却是言对事不对。通篇正对。这与你《幼学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