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的石窟寺是千年古刹,被誉为“溪雾岩云的幽栖胜地”。半镶进灵山山腹的寺院里有许许多多石刻雕像,帝后礼佛图、飞天雕刻、莲花藻井雕刻、千佛龛。
但是最吸引余敬惜的,却是石窟寺灵佛殿绘制的摩诃僧祇律卷三十三壁画,当然这并不表示她有朝圣拜佛的想法,而是这里才能找到最符合她需要的画技。
几近午时,余敬惜悠闲的靠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虽然只差三天就是立秋,但天空的太阳依旧热辣辣的散发着热情。她却颇为享受,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水泥瓷砖,没有汽车尾气,太阳的光热被四周的绿意吸收分解,然后混合出一种醇厚发酵的甜美,无论是大树,小草或是泥土都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气息。
不远处的集市人潮攒动,但也有许多跟她一样看守马车的人,躲在树林的绿荫里怡然自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聊得热火朝天。
关于丰收,关于佳节,关于儿女,总有让人能投入热情的话题。
她带着微笑听着,偶尔附和的点着头。
屛儿从人群中灵活的钻出来,像一尾小鱼。平日故作的成熟都消失了大半,感染到热闹的气氛,小脸红扑扑的透着欢喜,眉眼儿都是笑意。跟在他后面的是一直傻呵呵乐着的柯煜,她没有好奇的东张西望,只是紧跟在屛儿身后,让他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
“小姐,我们要上石窟寺吗?听说灵佛殿的签可灵了,小姐去求一支吧。”
“是要去的。”余敬惜点点头:“不过要先等木姨回来。”
“木姨回来了!”
阳光下木秦彦匆匆从山间石阶上跑了下来,额头挂着晶亮的汗珠,目光却有些滞涩,如果不是咧开合不拢的嘴角,怕是会误会她中暑了。
“小姐,小姐。”她的声调有些走样,远远就紧握住柯煜搀扶的手。
“木姨别急。”屛儿抽出自己手巾递过去。
“刘贵君真的、、真的说要见您。”木秦彦现在还恍若梦中,小姐可是打小就没出过曲涧,她怎么知道刘贵君今日在石窟寺参拜?小姐让递进去的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能打动刘贵君让他亲自接见?
那可是当朝最尊贵的贵君,是高圣夫后过世后独宠后宫十六年的刘贵君,衡江公主的生父。
想到衡江公主,木姨的脑子清醒了点。这一路行来,听的最多的就是关于衡江公主,选定仓家晴雪纸为贡纸的消息。
据说那是仓大公子专为公主十八岁生辰特制的新纸。
据说公主生辰之日,带在身边伴驾的是仓家小姐仓澜宜。
据说为庆贺公主生辰,整个金园书院的公子人人都绘制了一把美丽的纸伞,现在都装饰在大明宫内,美轮美奂比夏花都灿烂,这是仓家大公子的主意。
据说公主生辰后,高圣后陛下亲自召见了仓公子,有人还见到公主亲自将仓公子送回金园书院。
现在没人嘲笑仓公子商人出身了,当初猜测仓公子只能抬入公主府做小的人也渐渐收声,仓家再没落但架不住陛下她老人家喜欢啊,这天下只要陛下喜欢的,谁敢说他地位低微?
想着想着,刘贵君召见的喜悦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胸闷,木秦彦自知这没什么道理,先不论仓公子与小姐是不是真的有婚约一说。便是有,自古以来谁敢和皇家抢夫侍?自家看自家孩儿好,但是真要跟衡江公主那样的天之娇女比,她也说不出太多昧心话来。
最多就是平分秋色,她厚着脸皮嘀咕。
“我之所以知道刘贵君今日在石窟寺参拜,是听了古坡老尼讲的一个故事。”
古坡老尼也算是曲涧的一个名人,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游方的尼姑。曾走过不少名山寺庙,到曲涧落脚也是近几年的事。她不到寺庙挂单,只是偶尔走家窜巷与人清谈,或佛经或禅语或故事,很受大家的欢迎。余家也来过几次,与余敬惜很是谈得来。
“石窟寺有一副很有名的石雕名为帝后礼佛图,那组石雕纪录的是十八年前,衡江公主降世高圣后陛下和高圣夫后来灵山酬神的画面。”
树林里安静了下来,只有余敬惜清越淡定的声音回响:“当时负责雕刻石像的工匠,只得远远的观摩礼佛的场景,然后在石壁上雕刻出了现在的这幅帝后礼佛图,图中间最主要的人物就是高圣后陛下和、、抱着孩子的高圣夫后。”
四周围听的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大都看过那副帝后礼佛图,一时间纷纷点头。
余敬惜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但是世人皆知,被圣后陛下称贤惠的高圣夫后,并未有孩儿。那礼佛图里抱着孩子的其实是刘贵君。”
树林中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低声议论,帝后礼佛图中那个居然不是高圣夫后?那如何能称帝后礼佛图?
而且这种皇家私密事情拿出来说真的好么?
“后来的事才是真正值得称赞的。”余敬惜猛然提高了声调:“刘贵君自请毁去石刻,但被高圣夫后阻止。夫后言,圆满便是天伦,不必用世俗的名分来约束。”
“陛下称,善。刘贵君却自罚,亲手在大佛殿绘制了摩诃僧祇律卷三十三壁画,警示天下人,理是理,律是律。”
“高圣夫后过世十六年,陛下三次欲封刘贵君为后,都被拒辞。每年夫后诞辰,贵君都会到石窟寺礼佛。”
“啊。”旁边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恍然的点头:“是了,夫后的诞辰正是八月初六,明天。”
高圣夫后还在世的时候,每逢诞辰必定在洛阳周边布施功德,所以这位年迈的老妇人还记得,一转眼十六年了,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最少,现在在石窟寺礼佛的刘贵君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