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昨晚要给你安临时起搏器了。”白茅说,“那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地高辛加倍他乐克,全喂你吃了!所幸有惊无险啊!现在感觉怎么样?”
赫连意慵懒无力的声音传来:“还好…”
片刻,白茅又说:“唉…你们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赫连意没有说话,白茅便继续说:“虽然那小子犯的错不可饶恕,但是,师兄…”
我第一次听白茅叫赫连意“师兄”。
“他是真心爱你,我能看出来。”白茅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迟迟不肯接纳他的真心。
赫连意依旧沉默。须臾,白茅又自言自语:“决定爱不爱一个人时,不妨抛开一切,先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这个人吸引,真的无时无刻不在乎他,倘若失去他自己会不会有一辈子的遗憾,如果是,那就勇敢去爱吧,何必为了一些有的没的牺牲自己的爱情呢?”
我站在屋外听着白茅语重心长地劝说赫连意,心里对白茅竟有一丝丝的感谢。
“是,他是个小怪兽,他昨晚做了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的事,是他过分了。但是,你换位思考一下,他是个青年人,有满肚子的热情释放不出去,放出去了又没有回音,你说他心里难受不?”白茅越说越有激情,“你赫连意可以忽略他的感受,也可以肆意挥霍他的热情,甚至不理会他犯错后的沮丧难过,可是有一点你必须得明白,每个人能付出的爱都是有限的,如果你让他感觉到力不从心,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你,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鞭一条痕,白茅的话句句打在我的心头,他似乎预感了我即将道别,这让我更加苦涩痛苦。我想,赫连意的心,定不会好受,他是个那么敏感细腻的人,他怎么可能好受。
赫连意依旧没有出声。白茅觉得自己费了半天功夫竟没有说动这头犟驴,便急了:“赫连意,你道说句话啊!你这闷葫芦有什么想法说一说啊!自己憋着有什么意思?你…”
“我…”白茅的话被赫连意打断,“我不配…”
我顿时惊呆,他说什么?!他说他不配?!不行,我得好好消化一下这三个字!他是说我不配还是他不配?不配什么?
显然,白茅也不明白:“嗯?你不配?你不配什么?”
“我不配拥有爱情…”衰惫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只会让他更难过…”
“荒唐!哪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配拥有爱情?!你赫连意当自己是什么?啊?!”白茅说话的口气带着一点愤怒,“那天我问你为什么要把职位让给我,你说什么来着?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谁说的‘当自己四十岁时,希望自己身体健康,略有积蓄,有个家庭,爱人体贴,孩子听话,有一份真正喜欢的工作,这就是成功,不必成名,也不必发财’?这话是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啊!老师那天去找窦院长,原来是要把职位让给白茅!他的追求,原来并不在名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人,看中的怎么会是高高在上的位置。但我也没想到,他想要的,竟是那么普通简单的“身体健康,家庭幸福”!
“所以说,这是个愿望,美好的愿望,”赫连意自嘲了一下,“愿望,总是离实际有大段差距…”
“谁说愿望不能实现?!你只是自我消极,自我逃避!”白茅气冲冲地吼道,继而又缓和了语气,“师兄,别这样自我折磨了!好不好?尚姝在天之灵,绝对不希望见你形单影只地独老终生,放开点。”
我端着一晚早已冷掉的粥,靠在赫连意病房门外,泪已满面,心如刀绞。他一直陷在对尚姝与赫连思的内疚与痛苦中不能自拔,还有他脆弱的身躯。他自卑的是自己,自卑他自己没有给与爱的能力。但是,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他无形之中给与周围人多少真爱与怜悯。他就是个菩萨,置自己于地狱之中,却为了拯救千万业障重重的苦众。他不该如此,他不该如此,他也该自私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擦干眼泪,转身要进去向他道歉,并再次表明我的真心。
恰巧白茅打开了病房门,看到我后他明显愣怔了一下。我也吓了一跳,尴尬地不知所措:“呃…老白…”
白茅一把拉过我,顺手带紧了房门,拉我到楼道一角说:“唐棣,我不清楚你究竟听到了多少,但我保证我没有诋毁你,更没有拆你的台。”
“我没有…”他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那么锱铢必较的小人吗!
“你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白茅严肃地低声教育我,“如果你打算爱一个人,我并不是单指赫连意,也许你还爱着其他人,亦或你会走出赫连意的圈子,爱上别人,但是无论你爱上谁,请你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今天的白茅颇像一个智周万物的哲人,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话仿若刀枪剑戟,与我的心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他皱眉紧盯着我,沉声说:“曾经在某一时刻,我们都会以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以至于狂妄自大,目无一切,以为自己可以主宰这世间万物,包括爱情。但是有一天,我们终于发现,成熟的含义,除了欲望,更需要责任、坚持,以及某种必要的牺牲!”
我低着头不敢注视他的眼睛,他说的句句在理,我没有反驳道理由。除了自责与后悔,我那颗动摇的心也被他一览无余。
“我…我…是我的错!”我抬起头,诚恳地对他说,“我确实想放弃,是我不配,我不配拥有他,他是如此圣洁,又如此仁义,他处处在为我着想,他说过,他怕有一天他会弃我而去,怕剩我一人,怕耽误了我大好前程,他处心积虑,为的都是我…”
“你知道就好,他并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白茅摇着头,一副伤怀的样子,“你说,真爱面前,命运应该会低头,会让步的吧?!”
我听着白茅的话,内心无比难过。我们都想到了他的身体,他还如此年轻,身体就这么轻易地毁了,我和白茅都不敢想象以后。身为医者,我们心知肚明,他的身体,只可能更差,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