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朝夕感觉到江离落在颈窝的呼吸急促,一边带着他往旁边躲开杂乱的脚步,一边试探着摸上对方的脊背:“怎么了?”
“没事,”江离微微咬牙,“灯笼砸下来了。”
楼中混乱引起了后院的注意,几个龟奴急忙提着灯笼冲进来查看,放声大喊着冷静。
有了亮光,众人的情绪便稍稍稳定了些,惶恐不安地停下了脚步。
戚朝夕眯起眼,终于借此看清了状况,原来是先前蒙在在灯盏上的红纱随之飘落,罩在了他们的身上。薄纱将微弱光线滤得迷离暧昧,混乱恐惧的众人也化作了噪杂模糊的背景,江离半撑在他上方,红纱披身,有散乱的黑发垂下,轻轻落在他胸膛,绯红色肆无忌惮地涌动在这一方小天地,像陷入了一个绮丽的梦。四目刚一相碰,江离立即不自然地移开了眼,垂着眼帘,眉头紧锁,却被映红的脸庞添了几分别样光彩。
戚朝夕不合时宜地动了心,这样瞧着,忽然很想吻一吻那胭脂色。
还没来得及动作,惊恐万分的尖叫再度从楼下传来,江离当即掀开红纱站了起来,戚朝夕不无遗憾地跟着起身,扶栏望去。
提进来的几盏灯笼虽不够明亮,却也足够看清,正是如此,才更教人恐惧。
台下尖叫的女子喊破了音,捂着嘴一边跌退,一边哆哆嗦嗦地指着身旁的恩客。男人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衣衫上斑斑驳驳地印着血手印,他霎时脸色青白,直接吓昏了过去。
其他人也急忙察看自身,发现血印的人惊恐万状,没发现的人更是似喜似哭。
“鬼、是鬼!那么小的女孩儿怎么会拿剑,一定是那只厉鬼化成的!它见不得我们快活,要来害我们了!你们快看!”
有人指向圆台,那少女和长剑皆消失不见,只有昙娘横尸在上,胸口还汩汩冒着鲜血,脸上被贴了一张黄符,正是城中家家户户用来驱鬼辟邪的。
众人彻底崩溃了,疯了似地撞开紧闭的门,争先恐后地抢着奔逃,全然不顾是否踩踏了跌倒的谁,仿佛只要逃得够快,就能够摆脱恶鬼。
红纱四散飘落,原先满目的旖旎红,眼下全似淋漓血。
江离收回目光,看向了戚朝夕。
“你怎么看?”戚朝夕先开了口。
江离迟疑地摇了摇头:“难说。”
“那换个问题,我们还要离开虔城吗?”戚朝夕补充道,“你说了算。”
这次江离思索了更久,才低声道:“……即便没有这桩怪事,街上的火药也不能视若不见。”
倘若因他的隐瞒而错失挽回机会,酿成惨祸,他如何能原谅自己?
戚朝夕笑了一声:“我就知道。”
“但你身份暴露,留下太过危险。”
戚朝夕道:“怕什么,已经在秦征面前暴露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江离固执地将话讲完:“你先走,我留下就好。”
戚朝夕沉默了。
这座楼里人几乎逃光了,只剩下一具狼藉空壳和他们两个。被丢在楼下的灯笼不足以照彻满楼,只是一团绒绒光芒,因此他们面对而立,却被黑暗隔开,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唯有呼吸清晰可闻。
再开口时,戚朝夕语气里没了轻松笑意:“那我先走了之后,你是会去找我,还是借机一走了之?”
这根本就不是疑问句。
他等了一等,没听到回答,才道:“看来是我会错了意,江离,你是真的想要摆脱我。”
江离似乎有些慌了,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戚朝夕声色不动:“拉着我做什么?”
“……对不起。”江离涩声道。
“嗯。”
他还是没放开手,反而将衣袖攥得更紧。这岂不是矛盾极了,言下之意分明是要划清两人距离,可手却不敢松开丝毫,仿佛怕戚朝夕会就此消失不见。
也许是黑暗给了江离些许安心和底气,他又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戚朝夕问。
江离顿了顿,才艰难道:“我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究竟算什么人。我见过的人不多,你,你和他们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