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知道事情重要,也没强留,自己送他出去,回来,对孟兰亭笑道:“兰亭,我实在替松舟高兴。先前因为你们还不熟,所以也没和你提过。他在出国时,家里做主,替他订一门婚事,原本是学成归来后结婚的,中途不幸女方去世了。一年前他回来,他母亲给他另外安排了一门亲事,松舟不再答应,和家里一直有点僵持。这次回去,他终于取得了家中的同意。”
“你也知道,到他这个年纪,好些人孩子都满地跑。他母亲见他不肯结婚,焦急也是难免。好在这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家里说的,他母亲终于答应不再逼他了。实在是好事。”
孟兰亭想起刚才奚松舟给自己的那种和从前不一样的感觉,还有他一反常态,提出互以名字称呼的建议,心里顿时隐隐生出一种顿悟之感。
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沉默了下去。
“你再去休息吧,早点把病养好。身体要紧。”
周太太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慈爱地催促。
孟兰亭朝周太太感激地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休息两天,毕竟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孟兰亭的病很快痊愈了,继续回到学校。
或许是那天晚上的经历太过惊魂,也或许是奚松舟转告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学生们暂停了活动。孟兰亭每天来往于大学和周家之间,联系报社刊载广告,暗暗地盼望着冯家的消息。
就这样,转眼,又十几天过去,时令进入五月中旬,她的日子看起来也恢复了正常。
唯一的新的变数,就是她开始尽量避开和奚松舟的单独碰面,以及中间,她曾接到过数次来自顾先生的邀约,约她去吃饭或者跳舞,但均被她以课业繁忙给推了。
这天傍晚,冯恪之从司令部回了冯公馆。
这也是那夜出动抓人之后,这十几天里,他第一次回。
离月底的军事竞赛大会只有半个多月时间了,他很忙碌。
其实忙碌是好事。有事干,就没时间想东想西。
冯妈听到他那辆汽车开进来的声音,立刻撒开腿从客厅里飞快地跑出来,远远看见冯恪之从车里钻出来,还没看清人,就开始抱怨。
“哎呦我的小少爷啊这才几天,你就这么黑,这么瘦那边的人到底怎么差遣你做事的这叫什么事啊姑奶奶们怎么都不管管”
冯恪之把带回来的脏衣服包顺手扔到冯妈的手里,快步朝里走去,进了客厅,看见冯令美坐在那里,脚步也没停,从她面前飞了过去,嘴里说:“八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我不在家吃饭的,拿些衣服就走,我忙死了”
冯令美也是个大忙人,交际又多,这个点,极少能在家里看到她的身影。
冯恪之人都从她面前过去了,一条长腿也踩在了楼梯上,忽然停住,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下,问:“出什么事了”
冯令美神色凝重,仿佛有心事的样子。
她蹙了蹙眉,不语。
冯恪之走了回来,坐到她边上。
“什么事,说”
冯令美看了弟弟一眼,说:“孟小姐的弟弟有下落了。”
冯恪之一愣,脸上方才的嬉笑之色顿时消失,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他在哪里”
冯令美叹了口气:“今天爹给我打电话,说查到了兰亭弟弟的消息。两年前,他中途中断学业,回上海的第一天,就和几个同船的青年一道奔赴北方,参加了长城之战,他”
冯令美停下了。
冯恪之目光蓦然暗沉了下去。
“战死了”
“当时那一战,牺牲了很多人,加上不少参战者都是志愿者,名单也不全。战后,很多烈士遗体也无法辨认,全部一起葬了”
“消息确定吗”
顿了一下,冯恪之问。
冯令美点头:“爹通过很多关系,前几天,终于找到了当时的一个幸存者。据那人的说法,他在战中遇到过兰亭的弟弟而战后的幸存者名单里没有他,十有八九,应该是没了”
“爹怕兰亭知道了消息难过,特意叮嘱我,找机会再慢慢告诉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冯令美烦恼地揉了揉额头:“算了,和你说也没用,反正你和她不投机。我自己看着办吧。”
冯恪之沉默了片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楼上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说:“八姐,这个事,你现在先不要告诉孟小姐”
“爹应该也是这意思吧我只是建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