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笑着回望他,给他打气,将勇气传递给他。
早在之前去看守所的时候已经跟他说过了,他的爷爷经过好心人的帮助,已经成功做了手术,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连带对被害者的民事赔偿,那个不知名的好心人,也一并资助了。
只要他能勇敢完好的从这次的旋涡里走出去,以后好好做人,再不做这种糊涂愚蠢的事,他和爷爷的生活会变得更有希望。
江南能看出,在她跟陈资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勇气倍增,几乎是一刹就看到了光明,连眼眸都染得透亮。江南便笃定,这一个,也是值得她伸手去拉一把的人,无论怎样。都值得!这是薄南风教给她的。
法官宣布开庭。
一切庭审活动按步有序进行,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庭审进入法庭调查阶段,公诉人宣读起诉书,请求以抢劫罪对陈资做出相应的处罚决定。
江南当庭出示陈资未满十四周岁的证明材料,并请求法官批准证人出庭做证。
分别是当年为陈资接生的主治医生,和当时的一名小护士,以及医院资料管理人员。
主治医生如今已经退休,但经过回想,如是说:“当年陈资的确是我负责接生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送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生了,直接被推进手术室。生产过程极不顺利,难产加大出血,偏逢医院的血库正好没了与陈资母亲李天华相配的血型,情况十分危急,而那时候李天华已经昏迷不醒很长时间了。当时手术室中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料定母子两条性命是保不住了。后来有人给捐献了血,没想到李天华又奇迹般的复苏了,看来是有肚子里的孩子做支撑,再加上母亲特有的意志,总算恢复些神智。那一次二十几个小时以后才从产房中出来,母子平安。整个生产的过程太波折了,所以这些年过去了仍旧记得。”
医生叙述完。
公诉方问了几个细节性的问题。
“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清楚准确的日期是哪一天吗?”
主治医生摇头:“俱体时间是记不得了,过去太多年了,但清析的记得那天是星期天,本来不是我值班,说好要陪爱人回娘家。后来同事有急事,让我替一天班,为此爱人不高兴,还大吵了一架,但却救回一对母子的性命,所以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仍是清楚的记得那个星期天。”
这样说出来,一点儿都不跳脱,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人一生总有几个特别的日子,多少年过去了,哪怕一生终结,再想起,仍旧隐隐记得那一天的心情,或者天是怎样的蓝法,云是如何的洁白,是每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会拥有的真实感触。
那些个特别的日子,像记念日一样,会被铭字于心。
江南当即说:“将陈资出生那一年的日历拿出来推算,他出生那一天是星期天,而以户口薄等有效证件上面标明的日期推算,那一天并非星期天,充分说明记载有误。而据我们查到的,和几位证人的提供,证明材料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星期天,足以说明,陈资实际的出生日期和证件上记录的不相符,而他真正的出生日期实则在案发当日未满十四周岁。”
接着传唤另一位证人,当年一起奋战手术室的小护士,如今也已变成了一位中年妇人。
她称:“当年是我和宋医生一起为李天华接的生,那一天的状况很惨烈……”
她用了“惨烈”这样一个词汇,只因当年生产那一幕实在惊心动魄,她从头讲下来,唏嘘不已。因当年年纪小,自然没有老医生见多识广,在她一个刚结婚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来看,那一个场面足以撼动她一生。实实在在为陈天华捏了把汗,在看她长时间昏迷不醒,以为无法挽救的时候,她和另一位年纪相当的同事当时就哭了出来。那一幕看在心里不好受,血肉淋漓的。
女人讲到这里,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望向陈资,几乎是带着哭腕语重心肠的说:“这天下哪个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都很不容易,很辛苦,那些苦只有当妈妈的知道,别人体味不了,也描述不了。孩子,你妈妈当年生下你真的很不容易,如果她不爱你,不是想全力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早在那时候你和她都已经死了。她忍受那些痛,只是想让你好好的活着。”
有太多母亲产房里生命垂危的时候,都会拉着医生的手,气若游丝的说:“保孩子。”
三个字不多,足以包涵一个母亲的血肉情深,大爱无疆。
诚然,在外人看来,保大人的希望更大一些,这是一个母体,没了这一个,将来还可以有下一个。只有妈妈的心里不这样想,那个小家伙哪怕只在她的肚子里呆了一天,都是她的骨肉,被她疼在心坎,比自己的命金贵千倍万倍。面临生死决择的时候,方觉得,只要自己的孩子能活着,她死不足惜。
这就是妈妈,世上只有当妈妈的人,在这样生死关头的时候,才会有这样义无返顾的情愫。
陈资恨了他的母亲太多年,恨到最后,连样子都不愿去回忆,宁愿自己一日一日过下来,早早忘却。以至于最后的最后再想起,连血脉连带出的那点儿相思之苦都不要有。
他做不到,于是一直活得痛苦。
今天即便是哭着,却也心里痛快。从不知道,他是这样被一个人爱着,而那个人当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却肯为他撑着一口力气,将他义无返顾的生下来。原来,早早的离开他,真的只是无奈,没人嫌弃他是多余的,才会像后来那样舍弃。
陈资坐在被告席上哽咽无声,整个庭审氛围一时感伤到极至,不光是他,连带所有的庭审人员都跟着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