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蹙,用一种略带无奈的口气说道:“伊丽莎白小姐,我想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现在我已经清楚意识到我对您的感情……”
“是的,现在您清楚意识到了您对我的感情,这感情已经浓烈到可以压过您自小就开始接受的教育,所以您愿意忽略您从前对我和我周围一切的看法,是吧?姑且把这称为爱情吧。达西先生,您有一副聪明过人的头脑,您也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您不会单纯得相信爱情能够保持永恒吧?爱情是有保鲜度的,它会褪色,会消淡。宣扬爱情永恒的,不是头脑发热充满幻想的诗人,就是想要靠此换取稿费的三流作家!想象一下吧,倘若我现在感动于您的爱慕不顾一切地接受您的求婚,到了以后有一天,当您对我的爱情消失了,而那时候,我还是原来的我,藏在你心底里的根深蒂固的固有观念却再次占回了上风,到那时候,您该当如何?我又该当如何?所以一句话,就像您自己刚才一开始说的那样,我们之间并不具备一桩稳固婚姻该有的必备条件。”
达西定定望着她。终于,他仿佛十分艰难地道:“小姐,您拒绝我的理由听起来确实十分充分,即便我说这不是事实,恐怕现在我也无法自证。现在我只想请您告诉我,难道您对我一点也没有感情,所以才会让你用这样冷静得可怕的态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的满腔热情?”
“还是请您先告诉我,您到底爱上了我什么?”
达西先生的唇角紧紧抿着。带了点倔强的沉默。
“好吧,您不说就算了。”伊丽莎白叹了口气,“现在我来回答您的问题。坦白说,就在刚才,我刚听到您的表白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头晕目眩被你打动的感觉,虚荣心甚至也在那一刻膨胀到了顶点……”
她环顾了下四周,“彭伯里是个多迷人的地方!您是位多么出色的绅士!我相信那个能嫁给您生活在这里的女士,一定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妻子。但这个人不会是我。因为我知道,我们彼此不适合对方。”
她说完了,他也不再开口。
相隔不过一臂的距离,遥远得却像一道从东至西的漫长海岸线。连呼吸声都彼此可闻,却无法伸手触及对方——就在片刻之前,这位先生还为刚刚确定的自己的心意而激动得难以自己,不过短短片刻之后,他就如同坠入了一个冰窖,手指仿佛都冰冷得麻木了起来。
不适合……
一个淡淡的“不适合”,就结束了他这么久的因为相思经历的漫长煎熬,冷却了他好不容易才积攒够的所有勇气……
这一刻,他其实很想继续用坚定有力的话语去说服她,但她理智外表下的那种近乎冷酷的无情却让他生出了怯意。而作为男人的那点尊严,更是让他无法继续再纠缠下去——他相信,倘若他再坚持下去,她一定会说出“倘若我接受了你的求婚,那也是因为彭伯里,而不是因为你”之类的更加冷血无情的话。
一阵风再次吹来,卷了一片瀑布方向的水雾,迎头迎脑地扑了他一身。
他甚至打了个微微的冷战。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希望您能迅速忘掉我一不恰当举动给您带来的困扰。我也会忘掉的。最后说一句,您一直都将会是彭伯里欢迎的客人,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祝您愉快。”
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他朝她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去——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步伐迈得稳当而阔大,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草坪的尽头。
☆、56
目送那个挺直得近乎僵硬的背影消失后;伊丽莎白心情有点纷乱,根本没心思去吃什么晚餐——但又不愿因为自己的迟到而让别人等待;所以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等稍稍能够控制住情绪后;她转身回去。
换好衣裳来到餐厅;发现一切都和前几天没什么两样——主人达西先生除了第一天曾在这里露脸,过后几天就因为生病而无法陪客,所以现在自然看不到他。怀特先生刚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工作;换回整齐的绅士行头;现在正饶有兴趣地与专门负责庄园银器保养的尼普总管在说话;而乔治安娜作为主人陪在边上——看到伊丽莎白出现;她露出了笑容,急忙迎了过来。
“伊丽莎白小姐;您来啦?我刚才问了女仆,说先前仿佛看到您往庭园方向去了。我正想亲自去找一下呢——怕您万一迷路——要知道,我小时候就曾好几次在附近走丢,幸好都被找回来了。”
伊丽莎白急忙道歉,表示是因为庭园景观太过美好,以致于没有及时回来。
“那您肚子一定饿了,我们开始晚餐吧。”
————
用餐的时候,伊丽莎白偷偷观察了下乔治安娜,发现她和之前看起来差不多,笑容显得毫无心思。看起来,她还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在阶梯瀑布旁的事,这也就是说,达西先生并没有在旁人面前表露出过多的情绪。
她终于微微吁出口气,与此同时,心里却又生出了点不安——哪怕那位先生已经特意强调过,她依旧会是彭伯里受欢迎的客人,她还是觉得此刻如坐针毡。吃进嘴里的所有东西仿佛都变了味道。
“伊丽莎白小姐,倘若您有兴趣,也可以去参观下这座房子里的大量银器。虽然对于尼普先生他们来说,如何让那些已经传承几百年的古老银器看起来崭新如初很是伤脑筋,但对于我们这些客人来说,能够看到银器的精美就已经足够了。”
爱德华·怀特像平时那样攀谈。
伊丽莎白心事过重,起先竟然没听清楚对方的话,直到他重复了一遍,这才哦了声,露出笑容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