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枋面上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轻声道:“好啊,那我可真走了啊,刚好,我也打算故地重游一番。”
吴殳闻言面色一僵,眼底略微闪过一丝异色,心道,你一个扬州出生的小瘦马,能去哪里故地重游?
去给我头顶添点绿吗?
吴殳无奈,只得好声好气说道:“让你走是因为李且来要来了,没有别的意思。”
苏枋撇了撇嘴,有些忿忿道:“这李且来也真是的,那边这么多仙凡乱战他放着不管,干嘛非盯着你啊?你们也没有什么交集啊。”
吴殳有些自负笑道:“这不是与我分出胜负之后就乾坤既定了吗,只要是我输了,就算李且来只剩下半成实力,那些谪仙人照样翻不了天,他大可以慢吞吞收拾残局。”
苏枋有些担忧道:“那你保证能赢吗?”
吴殳想了想,说道:“难说啊,有句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这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和他的武道自然就没法好好切磋了。”
苏枋摇摇头,不再操心这事,“那我真走了啊?”
吴殳点了点头,柔声道:“走吧,走远些,可别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
苏枋这回没有使性子,只是乖巧应声,“知道了……”
在苏枋走后,吴殳没有留恋,也是取走腾蛇枪,看了一眼那座和自己没有一丝肖似的铁塑像,没有一丝留恋地走了。
从任何方面来说,吴公铁枪祠都能算是一间淫祀,所谓淫祀,就是妄滥、不当祭、不合礼制的祭祀。
儒家恪守礼制,说淫祀无福,要是在化外,其实这种未列入祀典的寺庙的香火都是有毒的,但罕见的,这铁枪祠其中香火愿力还算精纯。
毕竟他吴殳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天神地只,也没有传说他是什么有求必应的神仙菩萨,所以这些年来来祠里上香的人大多无所求。
在吸收了香火愿力之后,吴殳也了然,上香之人从离朝开始,便基本是武道精诚者,有些拎得清些的,还不忘咒骂他故弄玄虚,弄一个根本没有一品的武道六品出来,叫无数武人孜孜以求却无法戳破的弥天大谎。
不过武人习武,大多精诚所至,拳拳服膺,最做不得假,故而即便是毁誉参半的香火也还算纯粹,只是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罢了,只能说成也是那篇《铁枪赋》的虚张声势,败也是那《铁枪赋》的无中生有。
香火是给沧尘子、枪仙、赘婿、名将吴殳的,却不是给真真实实的吴殳的。
吴殳将武道境界堪堪拔高二品通微境界,树的影,人的名,这种自己借势给自己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都说故土难离,吴殳八百年前没有留恋,今日也不敢留恋,李且来来得有些快了,好像是多一刻钟也没给他,但又好像是给足了他准备的时间。
还真是自负又自傲呢。
吴殳在得到天老爷的首肯之后,腾蛇枪在手,类似敕令封神,于是出了铁枪祠不过片刻,尚在行路之中,吴殳又是顺理成章跻身一品神化境界。
如此,才有了和李且来一决高下的底气。
吴殳离开崑山,往润州府方向而去,两位一时无两的武人,如今相隔八百年共处一世,自当比拼一个高下。
此刻李且来刚过金陵渡不久,就站在广陵曲江上站立,身负重剑,踏浪而行。
八月既望在即,正是鬼王潮最盛的时候,广陵之曲江距离吴殳所在的时代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这里是长江之口,有吴客留墨,“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略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
只可惜如今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广陵潮的大头渐渐南移,落到了折江潮上,真正有闲情逸致观潮之人,这会儿估计已经抵达了江南道的洪谧州。
吴殳持枪,不紧不慢赶到曲江边上,只见潮水汹涌,珠玉飞溅。
李且来其人虽然年迈,却不显迟暮姿态,丰姿魁伟,须髯如戟,此刻站立潮头,好似一个身材精悍的弄潮儿。
吴殳散了障眼法,露出飘然的月白色衣袍,乘风而来,世间竟有如此清风为魂月为魄的奇质男子,眉心红日大如钱,此前是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现在却是红日如炼,凝若实质,手持的腾蛇枪上斑驳锈迹剥落,终于是显露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