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一口接一口白气往外吐,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小训练场。
“明天是队测啊。”屈南检查周围,并没有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发泄场地。
“我想休学。”陈双冷不丁地说,说话的声音比四周温度还要冷。
屈南疑惑地转过来。
“我想休学了。”陈双重复了一次,雪花飞到他眼睛里,几乎看不清楚屈南。
“你说什么?”屈南一步步朝他逼近。
这一次,陈双不知道是因为穿少了,还是雪花飞进了他的领口,竟然觉得冷。屈南像一头准备猎杀的大型动物那样,朝他靠近,他想后退却没来得及。
“我说我想休学。”他大胆地说,雪花被风吹进他的嘴里,全部都是冰凉的,让他牙龈酸疼,“我想休学照顾我弟一段时间,他要高考了,我想等他高考之后再回来上课。他没有我不行,他受的苦太多了,我得照顾他,让他好好考试……”
“是你想照顾他,还是你受不了了,所以要逃避?”屈南来到了陈双的面前。
小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曾经让陈双翻过去的跳高装置已经被晾在一角,就连横杆上都落了一指厚的雪花。白茫茫的,没有人去碰。
“对!是我!我能怎么办!”于是陈双爆发了,身体里藏着的那个小陈双也爆发了,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吼,“我就是干什么都不行,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弟在保护我,他病了,我现在必须保护好他!”
说完他掉头就要走,又被屈南一把拽住。
“你这就是逃避!”屈南不客气地戳穿他,事实上,他早就想要揭开陈双的壳子了,“你把自己缩回去根本帮不到你弟,就算你照顾好他,他高考之后呢?你只会继续逃避,根本不会回来复课!”
“我就是逃了,怎么样!我就是没用啊,我干什么都不行!”陈双哭着吼出来,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风太大,不远处的横杆上的积雪竟然掉落了,露出了里面原本的颜色,“我爸叫我们陪他看电视,是我弟把我关在柜子里,没有生活费了,也是我弟去找我爸要,他还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我不敢,我就只敢躲起来,我应该开门的!我就应该冲出去带他走!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就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陈双!”屈南摇了他两下,“你连荣誉都不要了么?”
“荣誉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根本就没有荣誉,你这样从小顺顺利利长大的人怎么明白我!”陈双甩开胳膊往外走,“我跳不好,也没有保护好四水,现在我就想让他安安稳稳读完高中……”
忽然,他的身体被屈南用力地甩回来。
陈双从没被人这么用力地甩过,脚下是踩薄了的雪,一打滑,整个人坐在了雪堆里。
“你连运动员的荣誉都不要了,你还能要什么!”屈南也被陈双带着滑倒,一只手撑在雪堆里。
“荣誉有什么用!能保护我弟吗!”陈双推了他一把,想要起身。
可是他再一次被屈南甩了回来,这一次不是被扔进雪堆里了,而是被死死按在了雪里。雪进入了他的口腔、耳朵、甚至是鼻腔,闻一下就是水的腥味,夹杂着底下那层潮湿的泥土味。
又是这个气味,自己永远逃不开,自己就像被埋在泥土里的一棵植物。
两秒后他又被屈南给拎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屈南的力气这么大,甩他、拎他,都像玩弄一个布娃娃。随后他刚喘几口气,又一次被屈南压入雪堆里。
冰冷形成了面罩,让他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
等到再一次被拎起来,陈双的身体悬空了,又被狠狠地扔进雪堆里。
这一次,屈南没有再管他,就让他这么躺在了雪里。
“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屈南站在陈双的面前,看到的是陈双泪流满面的脸和冻红的鼻子,“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说话!”
陈双没力气说话了,只剩下呼吸。呼吸声还被哽咽噎住。
“你以为你休学去照顾他,就是保护他了?”屈南身上也是雪,呼出的话全部被白气冻上,“陆水他从小保护你,甚至装疯准备杀人,你以为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让你休学去照顾他!”
陈双使劲儿地喘着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是为了让你自由,为了让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屈南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脸上的雪花被体温融化,变成了汗水,“你呢?你现在找这种借口,和小时候有什么区别!一直以来,你只有一个运动员的壳子,根本没有运动员的内核!”
“是!我是没有,因为我就不是!我不像你那么完美,我不懂你说的那些!”陈双还是哭出了声,嘶哑地吼,“我没有你懂得多,从小就被人欺负,你又不能理解我!他们说我脸上有胎记,他们说我是疤瘌脸!他们提起我的名字只会想起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没有人那么完美!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无奈!”屈南终于爆发了,也朝着他吼。
陈双被他的吼声吓傻,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他们骂你,是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不在乎,如果你一直逃避,那你永远都是疤瘌脸,他们提起你的名字,只会想起你脸上的胎记!”屈南指着跳高架,“但是现在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平台,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可以变强大,重新保护好你弟!如果你不想让别人想起陈双这两个字只想起胎记,那就去争取你自己的荣耀,去比赛,去拼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