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啊。”赫连贤人拔高的嗓门在褚芸阴冷的瞪视下弱了声息,他缩缩肩膀,忍不住为他的男性尊严作最后一丝努力,“我只是……比较怕黑而已。”
昏暗的光线掩去了他说话时的表情,但光从肩膀上传来的颤抖褚芸就能试想出赫连贤人那张害怕怯懦的脸,褚芸一怔,旋即厌恶地皱紧眉,骂道:“有什么好怕的,一个大男人还怕黑你害不害臊啊!看见你这副没用的样子就恶心!放手!”
赫连贤人摇摇头,抖出了两个字:“……芸……妹……”也抖出了褚大小姐一身的鸡皮疙瘩。狠狠地拍掉他如水蛭般的大手,但下一瞬间又被他缠上来,如此反复了多次,褚芸最终举起了白布条,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
只要快点走出这片该死的树林就能摆脱这个该死的男人了!
然而,褚芸的这个想法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之后彻底宣告失败。捡起地上摆放成特殊记号的石头,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标记提醒着他们又一次绕回了原地,赫连贤人凑上前,盯着褚芸手上的石头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叫道:“啊,这不还是刚才的那几块石头么?这么说我们又绕回原地了?!”
褚芸泄愤似的将石头用力一扔,反手一巴掌就甩上他的脑袋瓜,“你还敢鬼叫,弄成这样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没事拉着我跑到这里来我们会迷路?要不是你怕黑磨磨蹭蹭的我们会到现在还这里绕圈子?”褚芸一把拎起他的衣襟,“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芸妹……”赫连贤人被她的气势逼退了几步,却不料脚下一空,惊愕间两人一鼓作气跌进了身后的土坑。
“你好重,还不快让开!”褚芸恼怒的声音中夹杂着吃力,她用力推开压在她肩膀上的男人。
“相信我,芸妹。我绝对不是故意不让开,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被褚芸推到了受伤处,他吸了一口气。
“你的手怎么了?”
“刚才摔下来时撞到了,现在完全动不了。”赫连贤人的话顿了一下,响起了轻微的笑声,“大概折了吧。”
坑里光线较之外面更加阴暗,即使他们两人相距咫尺也难以看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赫连贤人的笑声却能准确地传入褚芸耳中,她下意识地一掌拍过去,“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看来她是打他打上瘾了。
“你在害怕吗?”他忽然问道,在感觉到褚芸瞬间筑起得防备后,他补充了一句,“你的手冷得像冰。”
闻言,褚芸一使劲,也不管赫连贤人的手臂受没受伤把他从自己身上完全推开,摸索着站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本小姐的事你管不着!”两手悄悄在身体两侧捏成了拳头。她不怕黑,也不怕密闭的暗室,她早就不怕了!
赫连贤人又笑起来,相当愉悦的声音:“直到现在,我才敢肯定那两个母夜叉和你真的是姐妹,呵呵呵,连骂人的话也一字不差。”
“你——”褚芸隔着黑暗瞪他,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的笑。
一阵风掠过她的头顶,吹开了盖住坑顶的些许枝叶,银色的月光洒进坑内,照亮了局部,赫连贤人的笑容在月光下泛起了一层朦胧而莹润的光彩,像一颗闪烁的夜明珠直到这时才释放出它真正的美。
褚芸心下一悸,怔怔地看着移不开目光。为什么她觉得此刻的赫连贤人很不一样?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可是那笑容里多了丝狡黠,眼神里多了些淘气,言语间又多了点轻佻,就完全不似之前的老实迂腐了。
“唉,芸妹,反正我受了伤也出不去,你快出去吧,别管我了。这个狩猎坑大概是以前遗留下来的,也不是很深,你应该可以爬上去的,你别管我了快走吧!”再回过神时赫连贤人的表情又变回了平时的憨傻,还带了点悲壮的自哀自怜。
“你……”之前不是还死扒着她不放吗,怎么这会儿又开始自暴自弃来了?褚芸愣了愣,不明他态度的转变,可转念一想,能摆脱这个大麻烦不正合她意,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随即冷哼一声:“无需你说我也会这么做,你以为本小姐会管你死活!”
褚芸扒着泥土往上爬,身手称不上矫健手脚却很是利索。她本就不是什么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翻墙爬树的事小时候也没少干过,想要出这坑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不一会儿的工夫褚芸便已经爬出土坑,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灰尘,这时赫连贤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又从坑内传出:“芸妹,你快走吧别管我了,反正我也出不去了。古语说得好,‘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今日能让芸妹你安然脱身也算是值了。真的,芸妹,你别管我了!”接着一声哀怨至极的叹息从坑底幽幽地逸出,“唉,人各有命祸福旦夕,我命不好也认了,我不怕死,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点的怕黑而已……”
赫连贤人说了大半天坑外仍旧毫无反应,他撇撇嘴吐掉叼着的狗尾巴草。看来是走了,唉,真无情,虽说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但好歹也该表现几下犹豫和挣扎吧!心里这么抱怨,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卸下一切的感觉很轻松,有一种久违的自由,也许他早该做个逃兵。
然而天不遂人愿,从天而降的手打碎了他小小的奢望,他不禁火大地一抬头,对上了一张比他更暴躁的脸。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伸手给我!”褚芸的脸色很臭,态度更恶劣。天知道她竟然无法硬下心肠弃他不顾,就像先前林中的妥协一样她做不到真正的绝情,仅因为他的一句“怕黑”。
她了解那种滋味,知道那种会把人逼疯的恐惧,像是缠绕在身上的荆棘藤条将人拖入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人的身心,那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赫连贤人盯着她的手看,像在探究什么奇特的东西,直到头顶传来褚大小姐的怒吼他才缓缓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此刻他的脑子有些空白,只是照着褚芸的话去做。在两指相触的那一瞬间,一股细小的暖流不设防地渗进指尖触及的那一点,然后,他听到了自己蓦然加快的心跳声。
褚芸很快握住他的手,“你抓紧我,我拉你上来!”
“芸妹……”赫连贤人凝视着她背光的脸,面色复杂,“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还在废话什么,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