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响起,名角登台。
戏台上唱的是一出“斩奸佞”。
主角是几百年前的一位少年君主。
他十五岁登基,与阴险贪婪的摄政大臣辛苦周旋,在太傅等贤臣的协助下,搜罗出种种劣迹与摄政大臣殿上对峙,当场斩首。
白布淋上鲜血,宣告着这幕戏的终结。
专为女客筹备的赏菊宴上,竟然安排了这么血腥的戏码!用的还不是寻常的红色染料,而是热气腾腾的真血!
载着腥气的风吹向戏台底下,贵女们脸色发白,胆子小的已经哭了,一边哭一边吐。
颜小姐心情最复杂。
不怪她多想,而是这戏里的奸臣和太傅,身份和性格都太鲜明了,很难不让她多个心思。
大乾没有摄政大臣,却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恰好也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傅!
公主安排这一出,是在明示她们什么?
或者说,一个受困深宫的公主,她想要通过她们,向她们的家庭传达些什么?
湛舒华瘦削的面容一派沉静,她当先拍手叫好,命令宫人给戏班子看赏。
戏子很少得到这样丰厚的赏赐,下了台就过来跪地谢恩。
那眉梢嘴角压不住的喜色,多多少少冲淡了怪异的氛围。
机灵的杂役上去收拾道具,把带血的布匹卷到几块破抹布里带走,腥味就被园中的花香渐渐盖住了。
颜小姐目光闪烁,忽的抬手,用帕子掩唇作欲呕状。
湛舒华转过来关切地问:“阿梧身体不适吗,可要喝杯茶润润喉?”
她这样镇定又若无其事,仿佛那出戏和她全然没有关系。
颜小姐觉得心寒齿冷。
九千岁那个对食闹到面前的时候,她怜悯那位宫女的遭遇,又震惊公主真的给过毒药。
进宫探望公主时,她看着公主憔悴成这样,不自禁心软,答应代她传信。
可是当祖父把“良策”背后的厉害关系一一阐明,颜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熟读经典,却欠缺眼力,对朝堂上的事根本看不透彻。
她对湛舒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和恐惧。
那具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娇小身躯里,就像住进了另一个灵魂,她们不再是有着共同成长经历的闺蜜了,她在公主面前,只是一把好用的刀!
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呢?
颜小姐伏在座椅另一边,一副要吐酸水还吐不出来的样子,难受得红了眼圈。
侍女慌忙过来查看情况,耳畔擦过颜小姐的下巴,隐约听见几个气音:
“更衣,走。”
侍女是老太傅专门请嬷嬷来教过的,立刻“不小心”把邻座的茶杯带翻在小姐衣裙上。、
“啊!奴婢知错!”
湛舒华看着她们的表现,双目微眯,似乎在判断主仆俩是不是在演她。
颜小姐红着眼,以更衣为借口退出了戏园。
“大小姐,那边楼上有个锦衣卫,女的!”
颜小姐抬头,和一双含笑的眼睛对了个正着,这是,杜灵媒!
旁边站着一位器宇轩昂的高挑女子,果然是锦衣卫服饰,应该是那位名声在外的柳副指挥使。
杜蔓枝朝她招招手。
颜小姐眼睛一亮,提着湿哒哒的裙角小心地绕到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