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妹比她成熟,二十出头,灰头土脸却盖不住一双精亮慧黠的星眸,里面蕴藏着对柳雁的感激和崇敬。
柳雁做了个嘘的手势,回望不远处的帐篷:“我朋友在休息,不要吵到她。”
其实帐篷里是空的。
杜蔓枝已经启动通道,去找女青娘娘告状去了。
所谓护法,只是她担心在进出的一瞬间被鬼魅偷袭,所以请柳雁给她找个阳刚正气充足的地方。
柳雁想到的最优选择就是这里。
锦衣卫精锐扎堆的营地,入眼可见的都是青壮小伙儿,阳气够足了吧?
曹小妹大方地站出来。
“不必比试,我市井出身,从相貌到才能,全都不及小姐。若有什么东西是柳大人看中的,或许是我身上这股韧劲和狠劲吧。”
“韧劲,狠劲?”
“是,我父母双亡,唯独牵挂家姐,如今姐姐有了好去处,我就可以安心拼搏,为她挣一份像样的嫁妆。”
说到这里,曹小妹跳到木箱上,看向远处训练场上的一道道人影:
“听说锦衣卫要每日训练,至少练到刀法纯熟,身手敏捷,还要精通缉捕与擒拿。小姐身份金贵,府上怕是不愿……让小姐和这么多男子一同练习吧?”
刘小姐语塞,这倒是真的。
母亲常说她粗枝大叶,不注意男女大防,早晚吃亏。
幸亏哥哥姐姐们总是用她年纪小的借口搪塞母亲,等她再大些,怕是……
曹小妹在大营里已经转过一圈又一圈,俨然半个熟客,又指另一个方向:“那边的师傅在教廷杖,你知道怎么才算出师吗?”
“在砖头上铺一张宣纸,打到砖头碎了而宣纸完好无损,这样才能去宫里给贵人效命。”
刘小姐脱口而出:“宣纸那么薄,这怎么可能做到?”
柳雁接道:“那你知道廷杖打在人身上,怎样才能让贵人满意吗?皮子看上去是好好的,你撕开那层皮往下看,就是一团烂泥。”
她神色淡淡,好像说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不会动的死物件。
“上面来了抄家令,我们要去府上锁人,重犯带走,女眷轻则遣散,重则为娼为奴,有反抗者就地格杀,走的时候往往遍地是血。
“遇上贪官污吏,要把他们剥皮抽肠,填上稻草,做成草人放在衙门旁边。还有锡蛇游,把烧开的锡水倒进犯人嘴里,一直倒,满到溢出来为止……”
锦衣卫的手,是拿刑具的手,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
曹小妹愿意接受这些代价,只求一个飞黄腾达庇护姐姐的机会,而刘家的小姑娘没有她这份决心,也就是不够狠。
脑补到人皮草人的样子,一向胆大的刘小姐忽然胸闷腿软,扶着旗杆开始干呕。
柳雁止住叙述,平静地告诉她:
“锦衣卫看似光鲜,实则个个都是工具。工具没有善恶,只有好用与不好用之分。这里不适合你,回去吧。”
曹小妹也说:“小姐,回家吧。瞧,府上来接你了。”
栅栏外,两个年轻儿郎焦急地朝里面望。
那是刘小姐的哥哥找来了。
她吐完了,红着眼睛问:“那我以后还想帮人,如果遇到比我家世厉害的人,就只能低头当个瞎子吗?”
她见过亲戚家的哥哥被锦衣卫选上,全家欢喜得到处炫耀。
如果她能像柳副指挥使这样出息,父母兄姊脸上有光,她再出手帮人,也不会再被路人非议了。
然而柳雁和曹小妹的话,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梦。
柳雁沉默一阵,说:“暂时只能这样。”
刘小姐走时的眼神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