粲然的日光,透过漏窗洒进明堂内,为堂中布设镀上一层明晃晃的金漆。
前几日,巍军收复了叛军分布最多的一座城池,今日前来议事的官员格外的多。
佛殿临时充作议事堂,文臣武将分列两侧,唇枪舌剑,各执己见,争执不下。
谢玹一袭霜色宽衣博带,端坐于明堂的尊位之上,身形如鹤,面容雪净,神情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地听着臣下的争论。
待时机成熟,他眼眸微动,适时开口,给出一个众人皆大欢喜的结果。
他的嗓音清沉而淡漠,没什么情绪,让人揣测不出他的心思,语气却是丝毫不容置疑的。
日影渐渐西移,堂中的光线变得昏暗。
议政结束。
众官员四散离开,人声淡去,佛殿内重归寂静。
来时轰轰烈烈,去时阒然无声,世间的诸多事,譬如生死大事,皆是如此。
谢玹独自坐在明堂上,垂眉敛目,神情若有所思,一时间在脑中想到许多。
默然片刻,他修长的玉指捧起一卷经书,睫羽垂覆,凤眸半开半阖,漫不经心的翻阅经文。
指腹翻过几页,忽然一阵困意涌上心头。
他大病初愈,这几日又连续宵衣旰食,有些撑不住了。
谢玹缓慢地眨了眨眼,略一思量,没有强行驱散睡意,而是放下经卷,放任自己沉入睡梦之中。
他并不是一个经常做梦的人,然而这次短短一瞬的小憩,却做了一个有些奇异的梦。
他梦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竹林。
……
竹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
竹叶将雨声隔离的模糊不清,雨丝涟涟,潮气密密地晕染开,闷湿而沉,没由来地令人有些呼吸不畅。
在这个梦境中,谢玹看见了容娡。
她穿着一袭凤信紫的裙裾,执一柄油纸
伞,踩着石子路,缓缓地走入竹林深处。
地上攒积的雨珠,浸透了她绣花鞋的鞋边。潮气缭绕,沾在纤缕轻薄的纱裙之上。
她步履轻盈,身姿翩翩,仿佛行在仙山,脚踏云雾。
雨声忽地大了。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敲击着伞面,如奏鼓点。
容娡也在这时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原本正在遥遥凝视着她背影的谢玹,眼前的景象忽地天旋地转——
待他自眩晕感中缓过神,微微掀起眼帘,却有些诧异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容娡面前。
谢玹不动声色,沉静地想,佛语道,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如今身在梦境中,发生何事皆有可能,不必太过讶然。
既然梦到容娡,不若静观其变,且看这梦境会如何展开。
他收敛心神,留意四周。
眼下他倚坐着一株绿竹,容娡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