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二月初的一日,金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正伏案细看河北传来的军报,眉头深锁。密探所报,言康王赵构在磁州与宗泽等人正调集兵马,企图截断金军北归之路。河东的石州在戴宗妖人鼓动下降而复叛,调动了金兵三路兵马才平息。两人放下文书,面色皆不甚好看。
「赵宋虽败,但宗泽素以忠勇闻名,若他真能纠集残部勤王,恐对我军北归不利。」完颜宗望沉声道。
「再加上康王赵构为赵氏皇室幼支,若被他趁势坐大,日后或能成为宋朝复兴的旗帜。」完颜宗翰点头接道,神色间满是隐忧。
就在这时,完颜药师拱手上前,低声进言:「两位主子,眼下拖延对我军不利,不若早做决断,挽回劣势。我以为,如今应速退兵,但绝不能放过赵宋宗室。若将其尽数掳归金国,不但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可在宋地另立一朝,以汉制汉,教宋人自乱,岂不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完颜宗望双目微眯,目光转向宗翰,缓缓开口:「此计虽险,却正中要害。如何操作,还请细说。」
完颜药师见状,暗自得意,连忙献策:「现开封城内赵宋宗室无数,男女老幼皆是中原士民的心头肉。我军若将其尽掳北归,便能截断宋朝复兴之源。此外,为绝后患,宗室妇人,尤其是怀有身孕者,也须一并带走,不留丁点血脉于宋地。如此,大宋即便欲重整旗鼓,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完颜药师停顿片刻,见二人默然不语,又添了一把火:「大金之强,自不必疑,但汉人自古多出明君强主。若给他们留一丝复兴之机,日后卷土重来,便是大患。眼下赵宋已然气数将尽,咱们只需再推一把,便可彻底让汉人陷入内乱。」
完颜宗翰沉思良久,缓缓点头:「郭将军所言极是。汉人王朝若有明君执政,确实可怕,但赵宋君臣却无此能耐。只要掳尽宗室,再在中原另立傀儡,便能彻底分裂他们的力量。至于人选……」
完颜宗望接过话头,语气中透出几分轻蔑:「张邦昌如何?此人几次往返我金国,骨头软得能拧出水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摆布。只要许他一顶皇帝的帽子,定能为我大金效力。」
完颜宗翰闻言大笑,举杯道:「妙哉!立张邦昌为帝,改国号,削赵宋旧臣官爵,使他们相互争斗,岂不正合我意?宋人自相残杀,天下皆归我金矣!」
完颜宗望也笑,举杯与完颜宗翰一碰:「此计既定,便当速行。拖延时日,变数更大。」
眼见二人计议既定,完颜药师心中窃喜,却仍不满足,继续撺掇道:「两位元帅所谋乃万全之策,不过还有一事需谨慎。赵宋宗室人口虽多,但若稍有漏网之鱼,皆可能为祸后世。尤其那些尚未出生的胎儿,须一并带走。否则,哪怕只留下一个,也会成为汉人复仇的旗帜。」
完颜宗翰闻言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冷声道:「郭将军真是用心深远。不过,既然要除根,就断不能手软。传令下去,所有怀有身孕的宗室妇人皆押解北归,半路若有不从者,便就地处决。」
完颜药师见此,心中大悦,忙伏身应命:「末将领命,定不辜负两位元帅所托。」
当晚,完颜宗翰派遣亲信携信件入城,命赵桓尽数交出宗室妇人,并勒令两日内交割完毕。信使离去时,赵桓瘫坐在龙椅上,捶胸顿足,却毫无办法。李若水见状,心如刀绞,却只能苦劝:「陛下,金人得寸进尺,虽屈辱至此,但若不从,开封百万生灵恐难保全。」
赵桓喃喃道:「孤已经没有退路了……」说罢,他颤抖着提笔,在旨意上重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自此,赵宋宗室的灭顶之灾正式拉开帷幕,开封的每一条街巷都笼罩在无尽的哀鸣与绝望之中。
二月末的一个清晨,赵桓缓缓推开营帐的厚重门帘,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他裹紧身上的薄袍,怔怔地望着营地外一片荒凉的冰原。自被扣押以来,他已不知过了多少个这样寂寥的早晨。远处传来的军号声、偶尔路过的金兵嘶笑,都如同铁锁般束缚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赵桓的营帐虽不算寒酸,但与开封宫中的奢华相比,已是天壤之别。那张陈旧的毛皮毯,冰冷而粗糙的桌案,以及用来充饥的黑面饼,让这个曾经的大宋皇帝彻底明白,他如今不过是金军营中一名被软禁的阶下囚。
赵桓的随身太监小德子进帐时,发现皇帝正出神地盯着桌案上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本是从开封出发时,他从洵德帝姬身上取下的。如今,玉佩冰凉,透过手指传递出的冷意让他心生刺痛。
「陛下……」小德子低声唤道。
赵桓回过神,声音沙哑:「开封的使者到了吗?」
小德子低头回禀:「回陛下话,使者刚刚到,带来了金人新下的指令。他们又要人……」
赵桓的面色一变,手中的玉佩险些滑落。他低声问:「还能有谁?宫里的、宗室的女子,已经送去那么多了。莫非,他们还要再搜刮民女?」
小德子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赵桓喉头发紧,伸手扶住桌角,摇摇欲坠。他缓缓说道:「当真是刮地三尺了……开封如今还有什么女子可送?」
「听说开封府尹徐秉哲亲自下令,从贫户到乐户,不论身份,只要能凑数便送去金营。连那些蓬头垢面的民女也被强行涂脂抹粉,装扮成贵族模样。」小德子声音微颤,眼中却带着难掩的愤恨。
赵桓紧紧攥住玉佩,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开封的百姓已经恨透了赵宋的皇室,而自己的一切屈辱和无能,更是让那份怨恨无法消弭。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洵德帝姬临行前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
「朕对不起她……」赵桓喃喃道,「朕对不起所有人……」
二月廿五,金军统帅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命人请赵桓观赏马球赛。名为邀请,实则是赤裸裸的羞辱。小德子劝赵桓推辞,但赵桓却无奈叹道:「拒绝他们,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朕,已没有拒绝的权力了。」
球场上,几十名金兵骑着健壮的马匹,挥舞着长杆,纵马驰骋。他们时而欢呼,时而哄笑,甚至有人朝赵桓所在的观席投来轻蔑的目光。赵桓木然地坐着,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羞辱。他的视线偶尔落在那些昂首挥杆的金兵身上,眼中却满是绝望与麻木。
球赛结束后,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故意上前与赵桓寒暄。完颜宗望笑容可掬地说道:「宋皇今日看来心情不错,想必在我金营过得舒适。」
赵桓强颜欢笑,低声说道:「二位帅府恩厚,朕自是感激不尽。只不过……朕远离家园,日夜思归。还请二位帅府恩准,放朕回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