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读书人一旦有了功名就不想参与商贾之事,刘文这种决定也并不突兀,那些掌柜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也只有买了,就这么独一份,不买也不行啊。
一百个松花蛋,不到五天,就全部出手了,这一下,刘家村人的眼都红了,一个二百文,一百个,那就是二十两银子啊!可以说是一家五口两年的开销。虽然刘家对外宣称制作艰难,可是大家在这个时候都忘了这点。
刘家种稻子,他们有很多人也种稻子,所以没什么好妒忌的;刘家养鱼,那河里、湖里的鱼大家都可以随便捉,所以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刘家弄莲藕,他们都知道这是稀罕物,栽种艰难,所以他们也都能接受。但这松花蛋,那原料不就是鸭蛋吗?
一个鸭蛋,在他们村,撑死了也不到一文,你就算给它弄出了花,也要不了二百文啊,这一点,刘汉山等几人更是这么想的,他们知道变蛋需要什么原料,这松花蛋就算再不一样,还能不一样到什么程度?
当然,他们纠结的也不是这松花蛋的成本,他们想的是,这松花蛋能不能也教给他们?不是说难做吗?他们不怕难做啊,搭配着一月做出十个也就够了,这要在过去,其他人不一定,刘汉山是绝对就要找上门了,但现在刘文和郑定辉都有了功名,他却不好直接说了,但也是几次三番的来敲刘家的门,拐弯抹角的说这件事。
他来了三次,前两次刘文装傻,等到第三次,刘文叹了口气:“山大伯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若可以的话,我也愿意将这个方子卖个山大伯,但我真这么做了,就是给大伯找了件祸事。”
他突然说的这么直白,刘汉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但他的应变也是迅速,愣了之下就道:“大郎这么说,我却是不明白的。”
刘文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这话有点不太中听,我本不愿意说的,但既然大伯问到了这里,那我也就只有说了。咱们村虽然平常,但在咱们县,却也是有几个举人家庭的,还有在家丁忧的老爷,咱们刘家村和他们一比,却是要少几分声势的。”
刘汉山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刘文虽然说的是刘家村,其实说的是他,他再怎么是族长里正认识县衙中的什么老爷,没有正经的官身,也要少几分底气,不过他觉得这根本是两件事,当下就道:“大郎怎么说起了这个,怎么,现在大郎有了功名,就不是咱们刘家村的人了?”
“山伯这话有些重了,不说我们兄弟现在只是中了秀才,就算将来中了举,当了官,也还是从咱们刘家村出来的,自然什么时候也不会忘了咱们刘家村。”
“那大郎又怎么那样说?”
“不知道山伯是不是听过怀璧其罪这样的话。现在都说这松花蛋赚了大钱……无论赚不赚钱,反正大家现在都是这么想的,咱们村里的这么想,外面的人……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我若把这松花蛋的方子在村中说了,村里的人家家都做,家家都卖,让外面的人如何看?”
刘汉山哼了一声:“那这么说就只有你们家能卖了?”
刘文笑了笑:“我们家也是不能卖的,所以我准备将这方子给县里的浩然楼,待这事了了,我就和刘二赴京赶考,起码待我们回来前,家中是都不会再做松花蛋的了。”
他这么说着,心下也有几分叹息,他先前是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卖变蛋挺成功,卖莲藕好像也没什么麻烦,怎么到了松花蛋这里,就出了这么档子事?
“看来,还真不能将别人都当傻子,这松花蛋,还是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即使有这样的认识,但他当然不会说自己要高价卖错了,虽然事情有了意外,但也不是不可挽回,果然,一听他说卖给浩然楼,刘汉山就不说话了,这王普县附近有点头脸的都知道,那浩然楼就是那位丁忧在家的大老爷家的,那位大老爷是做过京官的,连县太爷见了都要毕恭毕敬的,卖给他们家,以后别说二百文,三百文也是他们家说了算!
刘汉山有些气恼的走了,郑定辉露出头:“大哥,这方子真要卖?”
“现在也就只有卖了。”
郑定辉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他现在早不是那个只知道一味
蛮干的混混了,从刘文刚才的话中,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虽说现在他们有了功名又身价清白,可若真让人红了眼,不定就被人怎么收拾了。
突然的,他就有了一种危机感,这种感觉他过去常有,来到刘家后已经渐渐消失了,就算有,也是专门针对刘文的,而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以为的越来越好的生活,其实,是很脆弱的。
他们现在有功名,有田有声望,还有一点钱,可是,还是远远不够。
“你若能中举,我们以后就不会这么受欺负了。”
郑定辉垂下了头,刘文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
“我……”他抬起头,只觉得坐在那里,单手托着下颌的刘文充满了疲惫,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又吞了回去,心中只觉得自己太不中用了,若是他能再能干一些,也许就不用卖方子了。
虽然他先前觉得那松花蛋充满了欺骗性,可现在要把方子卖出去,他还满不是滋味的,心中越不是滋味,他就越觉得自己需要发愤图强,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看到刘文拿着本书在看才有了改变——这家中中秀才的可是有两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要他中举呢?说起来刘大郎比他早读书早习字这次的排名又在他之前,不说先前,就是这次,也是他比他更需要早中举吧!
第五十四章
和刘汉山谈过的第二天,刘文就让刘茶花去了趟王普县,没过两天,浩然楼的掌柜窦封就亲自来了,谁都不知道他和刘文说了些什么,但都知道,没过两天,浩然楼就打出了预售松花蛋的招牌,那招牌上是这么写的:“元州独家。”
这四个字,没有人太去在意,对于很多人来说,元州就是他们的世界了,京城那是传说中的地方,至于其他州府,很多是连听都没有听到过的,一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对着这四个字也许会若有所思,但刘家村的人只会看到,刘家的松花蛋的配方,是真的卖了出去,于是一时间又是一阵议论,有说亏的,有谈论这次刘家赚了多少的,还有的想,刘家果然是没有人主持,那几个老秀才私下是这么议论的:“怎么说也不该卖的,这个东西在手里,又体面,又……果然还是年轻人啊年轻人……”
秀才们清高自持,但也知道,家中有个产业更好些,虽说是商贾之事吧,但只要不是他们打理,家中又不入贱籍就好了,至于说真的什么都不做……先生们也都知道哪怕是去做官,朝廷给的银子也不见得够花。
不过不管外面怎么说,刘文和郑定辉在浩然楼的招牌打出没两天,就离开了刘家村,他们上次走的时候算是静悄悄的,这一次却有些大张旗鼓的架势,这当然不是刘家兄弟嗜好张扬,只是现在整个刘家村都有些盯着他们的架势,他们又要拿包袱又要做骡车的,想要低调也有些困难,而一旦被发现,人家随口问一句,总不好说谎,毕竟这事不比别的,他们一走多少天,想要遮掩也是没有办法的,因此,这就和他们回来时的一样,这边喊一声,刘家兄弟要去赶考了,那边就全村人都知道了。
这次刘文再没办法说自己身体不适了,只有含着笑,一一应对,而郑定辉在旁边帮他遮挡——若在过去,郑定辉能不在旁边看笑话就好了,但他才经历了卖方子的事情,虽然觉得刘文光叮嘱他中举有点古怪,但他再想想,也觉得刘文这些年的确不易,虽然此人可恼了点,懒散了点,气人了点,但刘家在他的手里,的确是越变越好了。
而且他这方子不管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就这么卖了,他自己心中才是最难受的吧,这么想着,他也就没了幸灾乐祸的想法,只想着要对刘文好些,再好些。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浩然楼的掌柜也在和自己的东家李长健谈这个问题,要是在大户人家,外面负责生意的管事要和大老爷说说话,总是有些麻烦的,但李长健在一般人眼中自然是万般的了不起,其实没丁忧前也不过是个六品京官,原本家中也是没有多少底子的,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老爷,这二百两银子,只买一个元州独家,是不是有些太亏了,以老爷的身份,就算是真的就独家了,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