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低低地笑,“你想得真远。”
“南舟,我会是个好父亲的。”他忽然很认真地说。
南舟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又酸又疼,为他、也为她自己。她点点头,靠在他怀里,脑海里浮现出他们一家几口坐着船去周游世界的画面来。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她刚才要同他说什么,“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南舟这才想起正事来,便把自己打算去南岳找船的事情说了一下。江誉白静默了好一会儿,“南舟,能不能答应我,你辞职吧,不要再在通平号里做了。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到底不放心你。”
南舟抿了抿唇,很犹豫。虽然一直有波折,但她是真心喜欢上现在的工作。而且,从裴仲桁那里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仿佛才刚刚摸索到一点门路,她还有很多的设想想要实现。但她也懂得他的顾忌,两厢为难。好半晌才说:“给我点时间,我把船找回来就辞工。”
“你真的要自己去找船?你一个女孩子家,这兵荒马乱的,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南岳?大不了赔给他一条。”
“阿胜会陪着我的。做人要有始有终,何家钺是我学兄,船是我手上丢的,我找他要,他不会不还。别人去要,我怕会生出事端来。”她主意已定。裴仲桁虽然素日里看着文质彬彬,但能两道上吃开的,绝对不是善类。他能善待她,不代表他能善待何家钺。
他们谁都无法说服谁,最后只能沉默下来。
南舟回到家洗漱好正打算睡觉,低头看到手上的戒指,一会喜一会儿愁。大约还是太仓促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要的是一个怎样的少奶奶,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往后要怎么办呢?她可以离开通平号,但她自己的船还是得自己打理。这样退过一步,如果还要再退,她要怎么办?
她想得脑子发疼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先放下,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这边还在心烦意乱,外头又听到三姨太的哭骂声。南舟被烦得不行,实在忍不住了,推门出去。走到院子里,听得三姨太这回竟然是在骂南老爷。南老爷这些日子身体忽然垮了,整个人都下不了床,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因为缺乏运动,方便不出来,全靠着三姨太一个人整弄。南老爷又弄脏了被褥,三姨太早上才给他换过一回,现在又要换,这下彻底发起火来。
阿胜在房外急得乱转,见南舟出来了,忙把她拉到一边,“九姑娘,你去劝劝,老爷需要静养啊!我说去给老爷换,三姨太又不让我去,说让老爷好好尝尝滋味,记住下回不要再犯。可老爷是个病人啊!”
南舟抿了抿唇,硬下了心,“女人是他自己娶的,他自己受,我犯不着上去。”说完赌气似的转身要走。
阿胜慌得拉住她,掉了眼泪,“九姑娘,跟你说实话吧。老爷他交代不让我说,可我不能不说啊,你们都误会老爷啦!三姨太生气,其实是是因为老爷为了你把龙耳瓶给人骗走啦!”然后便把当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怎样去求刘师霖,刘师霖怎样侮辱了老爷。后来又辗转托人,结果事情没给办,东西却也不还了。南老爷这才病倒了,三姨太气他存了私,叫她这样受苦,一直在骗她。
南舟不可置信地望着阿胜,阿胜怕她不信,狠狠点头,“是真的,九姑娘,我能骗你吗!那本来是老爷叫我藏起来的。说是九姑娘出嫁的时候,没娘置办东西,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就把龙耳瓶给你。换钱也好,当陪嫁也好,不会叫夫家瞧不起。结果,现在……”
南舟怔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三姨太的哭骂声还在继续,南舟快走了几步进了南老爷的房间。这回她没同三姨太争,只请她先到外头消消火,然后她走到南老爷身边。还没靠近床褥,就闻见污秽的味道。她咬着唇开始给他换褥子。
南老爷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滚出去,不要你管我!”
南舟的眼泪掉下来,“好,等我什么时候出嫁了,我什么时候就不管你了。但是现在,我还管得了你!”阿胜也跑进来,帮忙给南老爷换衣擦身。南舟则是给他换了新褥子。
等到都收拾好了,大家都被折腾个够呛。南老爷一直双目紧闭,不看,就仿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无能。
十姨太端了药过来,南舟在床边坐下,吹凉了要喂给他。南老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一推。南舟手一滑,碗碎在了地上。
南舟没有发火,怔怔地看着地上洒的药,“爹,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您不是不疼我的,对不对,为什么要这样?”
“没用的东西!”
南舟牵了牵唇角,想要笑一下,但是还是流了两串眼泪下来。“爹,您能为了我向人下跪,怎么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呢?您这样我心里不好受的。”
南老爷终于睁开了眼,却是带着惊慌,嘴唇在微微颤抖,“胡说八道!”
南舟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出来,“爹,是不是你就这样恨我一辈子呢?恨母亲生了我,她才没了命。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呢,让我死在监狱里不好吗?”她哭着趴在他床边,任父亲怎么推都推不开。最后仿佛是认命了,南老爷终于不推她了。
南舟伏在他床边,仿佛要把十几年来的委屈都哭出来,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