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也受伤了。”他声气里满是心疼。
南舟笑了一下。不过是指甲抓破的口子,不算严重。“没事,过两天就好。”
他却把她的手拉到眼前,认真地审视,想摸却不敢摸,最后低头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湿热而温柔的舌轻轻舔舐着她的伤口,像一只小兽在为同类疗伤。有一点针刺般的微痛混杂着莫名的悸动,叫她心头颤了颤。
“蛮蛮疼不疼?”他舔完了,抬头问她。南舟摇摇头,越发想哭。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兴奋地说:“我们去看船喽!”
南舟以为他要去码头,结果并没有出裴家的宅子。裴仲桁没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大圈,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站在那里发急。还好碰上了来传饭的泉叔,泉叔一听“看船”,便明白了。他指了指裴仲桁的院子,“二爷应该是想去书斋。”
总算是找到了地方,推开了书斋的门,裴仲桁先跑了进去,南舟跟着也进来。但刚踏进门,她就怔住了。
室内一桌一椅一矮踏,陈设素简。贴墙站着一排博古架,上头摆了大大小小十几艘造型各异的船。窗外翠竹掩映,风一吹,满室盈满似有还无的清香。墙上有一副渡桥送别的水墨画,题了一行字,“扁舟未得如君去,空向沧江梦所思。”
她被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住,走了过去。十二块乌木制成的正方形板,从最大的十二指到最小的一指,叠放在一起——是牵星板。他说过要送给她的。书桌的抽屉半开着,她余光扫见,然后慢慢拉开了抽屉。满抽屉英镑折的小东西。
裴仲桁正对着博古架喃喃自语,“这条最大,送给蛮蛮。这条好看,也送给蛮蛮……”
他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她。
南舟再也忍不住,猛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头抵着他的背无声地哭了起来,哭得无法抑制。
裴仲桁两只手里都拿了船,默默地站着。
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后背,哭得不能自已。过了好一会儿,裴仲桁才转过身,清澈黑亮的眸子对上她的双眼,慢慢凑近。她一个恍惚,仿佛那个沉静清华的裴二爷又站在了眼前。她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激荡,随着他的靠近,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唇从眉梢眼角开始,一点一点吻去她的眼泪。但她的泪却越涌越多。他极有耐心地吻着,她闭着眼睛,任由他亲吻。最后,泪停住了。可他的唇只是蜻蜓点水般擦过她的唇,便离开了。
她的双唇落口,缓缓睁开眼。他舔了舔唇,咂摸了一下滋味,“蛮蛮不要哭了,眼泪不好喝。”说完痴痴地笑起来。南舟只觉得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了。
折腾到了很晚裴仲桁才肯去吃饭。吃饭也不老实,端着碗对着南舟傻笑。南舟吃不下,索性放下了碗,把他的碗拿过来,一口一口喂给他吃。裴仲桁吃得津津有味,喂多少吃多少。泉叔看得心酸,“我们二爷,好阵子没好好吃饭了。”
天太晚了,南舟哄着他去睡觉。他躺在床上,手却不肯松开,一直拽着她的手。
“不闹了,乖乖睡觉。”
“蛮蛮和我一起睡。”
“不”字刚出口,她想了想,还是改口道:“蛮蛮不能和你睡。”
他疑惑地看着她,嘟起嘴,“为什么?”
“我明天要开船呀,睡着了就没人开船了。”
裴仲桁兴奋地从床上坐起身起来,“蛮蛮好厉害,会开船,我要看蛮蛮开船!”
“我明天早上八点开船,你乖乖睡觉,早睡早起去看蛮蛮,好不好?”
裴仲桁忙点头,然后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看到她时快乐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闭上眼。这样睁睁闭闭,过了好半天终于睡着了。
他的手早就松开了,可南舟还是把手放在他手里。她握着他的手,“裴仲桁,明天我就走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啊。”她帮他把被子掖好,又看了他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泉叔候在游廊里,见她出来了,站起身。“九姑娘要回吧?车已经准备好了,我叫汽车夫送您回去。”
南舟谢过他。从前没留心过,如今细想起来,裴仲桁同泉叔一样,做事总是那样周全体贴。她心头一番离愁别绪,“泉叔,明天我就走了,二爷这里您多费心了。”
“姑娘这是哪里话。外头人都把几位爷传的凶神恶煞,咱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都是有情有义的主,对下头人也宽宏。东家遭了难,只有更尽心伺候的。”
南舟歉意地笑了笑。
泉叔又问:“姑娘这是去哪里?”
“去宜城。大约会安全些。不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您老在震州,要多加小心。”
泉叔应了声是。
南舟到了家,辗转反侧了一夜,快天亮才草草睡了一小会儿。行李早上了船,这会儿只等人上船了。虽然没什么感情,南舟临走前还是向三姨太磕了个头,同她拜别。三姨太不以为然地垂头看新涂的指甲油,不耐烦道:“走吧走吧,我可算是清净了!还有那个十一,多跟她念叨念叨。不就是死了男人吗?她上有娘老子,下有奶娃子,还轮不到她去寻死!”
这话不中听,但道理没错。南舟习惯了她尖酸刻薄,也不以为意。
一行人早早到了码头,码头仍旧是等满了上船的人。南舟领着六七个半大的孩子,十姨太紧紧抱着江岚,阿胜同船上的船工抬着南漪,一行人艰难地分开人群上了船。这边安顿好了众人,那边开始检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