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外,海纳尔怎么会突然想明白,但他更高兴,海纳尔想明白了。所以陈志飞是连夜开车赶回来的。
新源县冷,五月底杏花才开,现在六月多都还没败,街头巷尾,田间地头,沿路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一片粉白,让人心生温软。
他们开进了一个小镇,又拐进一个小村,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海纳尔下车,站在院子门口往里看。
他的手要打开那扇门,却觉得丝毫使不上力气,颤抖的厉害。
陈志飞接过李鸢的目光,有些沉重的调侃:“如果这是以前,班长抖这两下,连几米开外的目标都无法击中。”
李鸢又看向海纳尔,看他缓缓推开这扇久经岁月冲刷的木门。
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水泥地面几乎都是一尘不染,两棵杏树扎根在地里炸开,盛放。菜园一圈被铁丝网围了起来,种满了娇艳欲滴的粉色月季花。家里的牛羊都被代牧人带去了夏牧场,羊圈空空如也,三间漂亮的转瓦房矗立着,刷着白白的石灰,平淡却透着温馨。
门忽然打开,一位五十多岁的维吾尔族大娘走了出来,扶着黄褐色的木门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直到陈志飞上前,她才忽然认出来。
“你是艾力的朋友!”
“是啊大娘,您还认得我。”
“艾力部队里的合影,我天天看,你我记住了。”
陈志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听见大娘冲着菜园子喊道:“老头子,有人来看你了。”
一行人往身后看去,一位慈祥的年过半百的老大爷拿着小镰刀走了出来,手里拎着几颗蒜,看了一眼几人,然后把蒜递给大娘,说中午吃拌面吧。
海纳尔没有抬头,从进门后他就没有抬过头,他的目光无所适从,老大爷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就转身进了屋子。下一秒,又传出他的声音,沧桑却不失中气:“还在院子里晒太阳吗?赶紧进来!”
屋子里也被打扫的很干净,挂灯、地毯、桌布,处处透露着维吾尔族人的小精致,李鸢四处打量,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排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维吾尔族小伙子,绿色的迷彩服,稚嫩随性的笑容,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
再往下,是另一张,不过他们穿着常服,身旁是另外几个兵,李鸢认出来了,陈志飞,还有海纳尔。
海纳尔更年轻的时候,更清瘦一些,无忧无虑的笑着,身后是雪山和宽阔无垠的草地。
李鸢仔细的看着每一张照片。
大爷盘腿坐在炕上,抬眼,凝视着海纳尔,眼中带着审视,却不反感,像是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晚辈。
“这两年,每个月打进我卡里的钱,是你么?”
海纳尔恍然抬起头,李鸢第一次见到那样无措惶恐的海纳尔,他怔愣许久,点了点头。
“我和老婆子不需要!”
大爷果断否决。
海纳尔垂下眼,沉默。
陈志飞解围:“大爷,这是班长想替艾力赡养您二老,他放心不下您们。”
“放心不下,就两年都不来看我们一眼!”
“那是班长……”陈志飞解释了一半,忽然怔住了,诧然抬头,一起的还有海纳尔。陈志飞不敢确认的又问:“您刚刚说什么?”
外面传来羊肉下锅爆炒的声音,滋啦滋啦的,泛出香味,李鸢透过窗户往外看,那一定不是两个人的配菜,看来他们都要留在这里蹭饭了。
大爷缓缓开口,说:“两年了,很多人都来看过我,只有你。海纳尔,你是在怕我怪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