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贶生曾经在宫内接受教育的时候,听老头子说过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影响反作用于经济基础。
老头子说,一部分人只看见了前面那句话,另一部分人则只关心后面那句话。后一部分人也许还没什么,在没有外部威胁的情况下,他们最多是试图打造一个生产关系的乌托邦而失败,人们能过上一小段好日子,然后过上一大段坏日子,仅此而已。
但前一部分人则比较危险了,为了打造出他们心中的生产力‘足够’的天堂,他们将会不择手段,并称其为‘提升生产力的必要过程’。
至于老头子本人,老头子则是这样评价自己的:
“你觉得一个依靠了系统二十七年,试图依靠个人的力量超越时代打造出一个法革预备中心的人,能怎么想?我曾经也是前一句的信奉者,但现在,我认为前一句只是对手段的阐述,后一句才是对目的的阐述。”
前一句是为了让你在当下的经济基础之中,找到自己的朋友和敌人的,而后一句才是目的所在。
通过上层建筑的转变反过来影响经济基础的发展和变化。
过去的天朝,不,应该说是大明,所依靠的是最典型的地主阶层主导下的小农经济。而在六十一年的发展后,如今的天朝则已经转变为工商业和小农经济对抗的状态。工商业凭借着外贸的暴利和农村保障体系带来的订单稳住了根基,而小农经济则依靠数千年传统的庞大规模和同样的农村保障体系勉强稳定了下来。
农业和工商业的矛盾已经开始激化到一个极限,但都因为着农村保障体系的约束没有彻底爆发出来。可是,随着工商业的产能提升到一个阶段后,市场开始饱和,工商业在没有爆发矛盾的情况下无需进一步提升产能,便出现了如渤海系和江淮系之间,工商业技术官员派系的对抗。
李贶生不希望他们继续内斗下去,于是抛出了铁路建设计划作为诱饵。
现在的天朝,或者说中原,生产力足够建设南北贯穿线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无论是煤炭产量还是钢铁产量,天朝如今的产能应付小农经济下的农村和一部分城市也许尚且足够,但用来建设数千公里,甚至以后还会更长的铁路建设,那便必然是严重缺少的。
这一点,那群靠着工商业发展而起家的新文官们肯定也能算出来。
那么,产能不够就不建设了吗?
怎么可能!
这又不是单纯的经济事务,这也是政治事务。建设一条能够绕开江淮地区的运输线,连同南北,这其中蕴含的政治利益太大了,大到足以让那帮新文官将自己手里积攒的财富全部投出去。
从这方面来看,虽然大部分新文官仍然是地主家庭出身,但他们的思维方式已经俨然和资本家别无二致了。他们对于财富的开始是运动的,他们希望金钱能够流动起来,对于投资的欲求远大于那些习惯了依靠土地获利,渴求稳定的保守地主们。
李贶生敢打赌,此时肯定已经有一批新文官开始联络煤铁发展委员会的同僚们,准备开始筹建更多的炼铁及炼钢工场了。
毕竟真要修铁路,那钢铁和煤炭的订单肯定大增,赚钱啊。
同理,西南系那帮人估计也开始联络岭南方面的同僚,准备从木材业上赚一笔钱了。
大家都有钱赚,那么谁会是哪个亏损的人呢?
这就不好说了。
也许是地方议会,也许是地主,也许是自耕农,也许是顺天朝廷。
“所以,你就跑来找我要技术了?”
“拿去修铁路或者取代水力,总比你丢给科学院那帮傻小子乱猜用途好。”
“你想过以后吗?贶生,这一次你是曾经听过说过蒸汽机的用途,但下一次呢?这样下去,等我死后,你觉得你们还能有自己独立的科研能力吗?”
“这一关过不去,我们就没以后了。新文官没有利益是不会主动站派的,他们只会看着我们和那群旧文人斗。之后的事情,要么是旧文人大获全胜,天朝变回一百年前的样子,半死不活的吃着现在的遗产,等到改朝换代。要么,就是那帮新文官垄断技术知识,搞出真正的国家利维坦来。”
“就算这样,你也走不久的,你清楚这样做,无非只是强化我个人的存在,然后用来蛊惑底层群众暂时跟着你。”
“足够了,而且就算你不这么做,说的好像现在民间对你的狂热崇拜就少了似的。你不如去看看那帮自耕农都在想什么,他们可是把你当作他们的保护神的,个人崇拜早就泛滥了,你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