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下只有这一条根,不能送他再去那刀光剑影的地方。
虞临栖请客在胭脂楼,顾名思义,楼上多脂粉。夜晚上来华灯几处透出,在暗影里的虞临栖一袭蓝衣,更显潇洒。
阴历九月的天气已经凉爽,夜风转为小北风呼呼地刮着。虞临栖爱俏,会武的身子虽然瘦却健壮,悠然在风口儿里夹衣飘飘,嘴角儿微上扬甚至有几分自得。
见两个胖子丝绵衣服而来不说,还戴着暖耳。虞临栖沉沉一笑,这是酒色淘渌了身子,岂有此理的怕冷法!
见一辆马车的的而来,就是京里寻常雇车。车外是郭朴的一个小厮,临安打起车帘,一只手上前搀下郭朴。
虞临栖微笑下视,郭朴感受到往上抬眸。黑夜烛光交织中,他们的眸子都熠熠,压过天上星星多矣。
郭朴上楼,临安开路推开两个嘻笑而来的小娘,带路的小二撩起门帘,一手接过临安赏钱;“虞公子客到!”
虞临栖转过身,手上握着苍翠欲滴的鼻烟壶,才从鼻前拿开,一笑中的灿烂如烟花一闪而过,余下的笑容看似亘古不变,可郭朴知道,这个人变了。
虽然当天见面当天就请自己,虽然他笑容如烟花后留下的光彩……郭朴不易觉察的心头低叹,见里面除虞临栖外再无别人,他命临安:“外面侍候。”
临安躬身退出,放下门帘子拉好。虞临栖的家人上前拢住他肩头:“咱们也吃饭去。”
两个主人独在房中,虞临栖不失主人模样,先一笑:“坐。”桌上才只有冷菜按酒,有一盘子鹿肉是郭朴最爱,他不客气地抄起筷子就吃:“好,什么酒!”
小二适时地手捧大托盘进来:“您的菜来了。”八荤八素铺排下,还有一只自斟壶。虞临栖坐下:“你能喝吗?”
“把你小子灌趴下!”郭朴筷子啪地一放,觉得自己隐然动气。对面的临栖还是秀气,还是亲切,这中间的一年多,你在哪里?
虞临栖大笑起来,看上去两个人和以前没有不同。在郭朴的坚持下,全用大酒盏。旁边烛台上五枝红烛高燃,清楚照见两只酒盏碰在一起:“当!”
酒液四溅中,郭朴一饮而尽,虞临栖一饮而尽,他大乐:“好!”厚朴果然是好了。没有人说别的,只有喝酒倒酒。
三碗一过,郭朴觉得自己还是适度的好,对面的临栖是什么心情全然不知,这酒不能再喝。他抹抹嘴唇:“我像是不行了,病了,和以前不一样。”
虞临栖手扶自斟壶关切:“京中有良医……”郭朴老实不客气的抬手阻止他的话:“我自有医生,不是他我好不了。”
烛光晕红摇摇,郭朴想起来凤鸾。凤鸾也是功不可没,不仅是医生。
虞临栖恰好在说这事,三碗酒猛下去的他微有酡红,不知道真有酒意假有酒意,反正半带醉意:“我给你的信,你都认真看过没有?”他手指着郭朴,桌子长他手也长,离郭朴鼻尖不过一尺:“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郭朴的酒全醒了!
对面的临栖很是认真,郭朴不能再认真下去,那就变成顶真。他默然坐着,不去看鼻尖前的手指。虽然不看,眼角也注意到那手指修得精洁,是虞临栖一惯风格。
“你,快把我气死!”虞临栖带着苦口婆心:“我听到你退亲,我足地气了三天三夜。”郭朴面上浮出苦笑,心底是冷笑,自己气了一年多,直到现在想起来还生气。当然没有被气死,是后来有了凤鸾。就是现在想到卢小姐心里恨,马上就想凤鸾多可爱。
墙壁上虞临栖身影半倾斜,他的人如玉山将颓,手压在自斟壶上,身子半压在手上往前,有几分醉语喃喃:“你这个傻子!卢家糊涂,你怎么也糊涂!”
越说到最后越成指责:“你可以不退!拖到现在如何,依然是亲事!”郭朴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定这门亲有什么好!”
“你忘了?你全都忘了?我们说过的话!娶妻当然要娶大族!你今天兵部里有没有见到,等官的人有多少?全国多少个官员,兢兢业业办事的不知道有多少!要报卓异可以报一堆,写得书案头疼,赏得宫里头疼!厚朴,你犯糊涂!京里无人怎么做官!我和你好,再有卢家……”
郭朴再也忍不住,铁青色脸举拳捶在桌子上。“砰”地一声,菜碟酒盏全动起来。这震动一直传到虞临栖手中的酒壶下,带得他感受到震动,愕然不信地看着郭朴!
厚朴素来是好性子,今天怎么了?虞临栖扪心自问,马上要翻脸:“我是一片好心,”想想不解气,再加上两个字:“为你!”
桌上有煎烧鱼,又有汤菜,被震得流出来,盘子下面汇成小溪,一点一点往两个人流去。在房中呼呼的喘气声中,终于流到桌边儿,一行滴到郭朴衣上,一行浸到虞临栖衣上。
“我有妻子,”终于郭朴平息怒气,自以为淡然,其实是说得理直气壮。虞临栖放声大笑,他本来没有醉,此时笑得身子前仰后合,带出来三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