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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2页)

丁泗流气得拍了下桌子,桌上的手枪跳了跳,一下乱了。

“你开什么玩笑?来手枪连一仗没打、一枪没放,你让老子先换枪,换个打不响的破烂背在身上,还不如田里的稻草人呢。”

“丁连副,你看看我这枪咋样?有识货的说,这可是德国科赫公司出的家伙,响当当的牌子。”涂水根将他的手枪在丁泗流鼻子底下晃动着。

丁泗流也是个爱枪的主儿,目光闪了闪,不由替他惋惜。“这枪你舍得拨给那些赤卫队?你在手枪连屁股还没坐热呢,别到时后悔。”

“我不后悔,只要王老板……不,只要党需要,我就把这枪换了。不过嘛,要我换枪,除非丁连副也把你的枪换掉……”

丁泗流一手捂住屁股后头,好像又有人要缴他的枪似的:“你胡扯什么?涂水根,要换枪你换,我可没说我要跟谁换枪,我这枪呀,叫金不换……”

“那咱俩打个赌,要是我输了,我这枪扔桌上,各位长官使它还是给了赤卫队,我没二话。”

“这话当真?”丁泗流贪婪的目光盯紧了涂水根的手上。

“可你要输了呢,你的枪也得扔到桌上,怎么样,丁连副?”

丁泗流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说到耍钱赌钱,他老丁算得上行家里手,未必还会输给泥腿子出身的生瓜蛋子?可他想想,有些不甘愿。

“要是我输了,你的枪呢?”他反问涂水根。

涂水根把手中的枪“哐当”一声重新扔回到桌上。“不管输赢,我这枪都换。我是党员军官,得听党的命令,党组织和上级对我老涂说话,从来都是一口价。”

涂水根只赔不赚的大甩卖,让连顺舟都笑了起来。至此,丁泗流就没有退路了。人活一张脸,都是军官,他不能装孬。丁泗流也掏出他那支枪扔到桌上,和涂水根的枪相比,他的枪还真逊色不少。

“说吧,怎么赌?牌九还是骰子?”丁泗流咄咄逼人。

“不用那么复杂。”涂水根淡淡一笑,从身上摸出一颗手枪子弹,他将子弹丢向空中,复伸手接住。那手指攥得紧紧的,又将虎口伸向丁泗流。

“你猜猜看,这子弹头对着你呢,还是子弹屁股?猜对了你赢,猜错了嘛……”

丁泗流惶惑了,他紧紧盯着涂水根紧攥的手指,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那泥腿子捣鬼。“头,还是屁股……”他念叨着,不由伸手挠了挠头,又垂下来抠了抠屁股。

“头,肯定是头!”二排长出主意。

“不是头就是屁股,有一半的机会呢。”一排长说。

王初恩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军官会,就被这俩货给搅成了打赌一决胜负,幸好这还不是支委会,否则会议怎么做成会议录?毛委员曾严格要求,各级党部的会议都要做出详尽的会议录保留下来,他工作那么忙,有时还会亲自抽查基层党部的会议录。

连顺舟倒是觉得这事好玩了。他也没想到一个伤及和气、令人头痛的事,竟用这种小孩子的办法来解决。看来主力纵队来的人又怎么样?不过尔尔。

“快猜呀,丁连副,到底是头还是屁股?”涂水根催促。

丁泗流一咬牙、一跺脚:“屁股!”

涂水根紧攥的手指头慢慢松开了。那颗金灿灿的子弹,朝向丁泗流的,是短而粗的子弹头……

十二 棍棒之下(1)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山上的青草在日渐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新绿盎然,生机勃勃,放眼望去,一片绿海似的无边无际,令人心旷神怡。

手枪连驻扎的村子不大,村外的晒谷坪也不大,好在手枪连也不大,连队小五六十号人集合在晒谷坪上操练,并不比两季割稻打谷时更拥挤。新编成的第四纵队无论编制还是武器都远不如几个老牌主力纵队,红四军成军之日起,努力追求的目标是建立完备的军需制度,具体说就是“七十五支长枪一连”的制度。而新军四纵队远达不到这一配制标准。手枪连更不比那些步兵大队,除称为“汉阳造”的中正式步枪外,还有鸟铳甚至砍刀、梭镖,乱糟糟地晃动在一起,犹如一片杂树林。手枪连,顾名思义都是短家伙,一色的手枪虽然牌子杂乱,但吊在身上精神抖擞,又很规整,就显得整齐划一了。手枪连乍一下被上级抽走了十支手枪,好像一个人比往常矮了半截。丁连副打赌“输”掉了自己的手枪,窝着一肚子火,借了这个理由,把更多的训练科目安排为步兵队列操,他当仁不让地成了总教官。

丁泗流练兵的确很有一套,而手枪连连长连顺舟却难以当家。连顺舟索性顺水推舟,把训练等一干科目都交给连副,自己乐得当个甩手掌柜的,偷得时闲,看书取乐。自从第四纵队成立,难得有机会打上一仗,部队按照军部命令,狠抓了军事训练。手枪连和步兵大队不同,步兵大队除了射击、投弹等技术科目外,还安排了大量的野外战术科目,从单兵到班排连的攻防战术,那些从一、二、三纵老部队调来的军事长官们,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这些闽西农民出身的第四纵队打造成能征善战的王者之师。丁泗流则不一样,他给手枪连安排的训练重点,是以步兵操典中的队列操为侧重。他亲自带人上山,砍来几根笔直修长的细竹竿,练习队列行进时,十几名士兵列成一排,胸前背后各有一根竹竿绑了,夹在中间的一整排士兵既无法突出向前,也无法落后掉队,应着长官的口令,几十条腿同左同右,迈了统一的步伐朝向走。丁泗流上山砍竹竿的时候,顺手从山上砍来一根发黄的老山藤,拧了一个花,攥在手里,皮鞭似的舞得呼呼生风。稍有动作不准确的士兵,或者迈错了腿的,就会挨上一记。那东西不同于木棒,抽在皮肉上咬得很紧,正是软有软的厉害。不过几天工夫,手枪连的大部分士兵弟兄都尝到了丁连副山藤的滋味,他们背地里管那东西叫“大蚂蟥”,意思是咬到谁就见血见肉。弟兄们操练时已经对“大蚂蟥”心生畏惧,远远地看到丁泗流,就像撞见鬼一样心中怦怦乱跳,方寸大乱,步伐自然也就乱了,于是,挨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这一日,手枪连训练的科目是“拔正步”,又着重练习拔“慢正步”。慢正步,即将正步走的动作分解开来,慢慢训练士兵的动作要领。“拔慢正步”需要单腿支撑,另一条腿绷直,悬在空中,然后静候指挥者口令,交替进行,是个累人的活儿。手枪连很多弟兄都想不明白,当兵打仗,学得是个杀人的功夫,成天举着条大腿练走路算哪门子手艺?想是这么想了,背地里几个同乡小声议论一下也是有的,但没人敢对丁连副提出这个问题。

训练工夫不大,黄松满头的汗就下来了。并非天气过热,而是他怪了,自身平衡机能与别人不同,两条腿走路走得好好的,跑跳均不成问题,就是挑上一百四十斤的谷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也能健步如飞。可一旦站在了晒谷坪上,绷紧了浑身关节“拔慢正步”,他就浑身打战,一条腿怎么也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东倒西歪,趔趄摇晃,像棵风中的弱树。

十二 棍棒之下(2)

黄松的狼狈相很快被连副丁泗流捕捉住了,他得意地笑了起来。自从来到手枪连,他盯着黄松已经很久了,可那小子一直没让他挑出太多的碴来,无论站岗放哨、公差勤务,表现都无可挑剔。黄松的班长叫肖文生,比黄松大几岁,和他是同一个村庄出来的,也参加过“铁血团”暴动。暴动失败后,他一家人都被反动民团杀光了,还亲眼目睹过黄松一家人的遇害。肖文生是手枪连士兵委员会的主任,也是党员,连顺舟特意将黄松安排在肖文生的班里,肖文生也对黄松格外照顾,扮演着哥哥甚至父亲的角色。肖文生和黄松所在的三排本来没有排长,都是班长肖文生代理排长。王初恩把涂水根弄来,肖文生的代理排长自然做不成了,这一度令连顺舟有些担心。后来看到涂水根虽然有些江湖义气,对闽西子弟倒还客气,连顺舟也就放心了。当初在汀江边上,黄松手快,一下将枪口对准了丁泗流,害得他和手下出来打野食的弟兄偷鸡不成,反惹了一身臊,不仅丢了自己的脸,还丢了红四军主力二十八团的脸。他遭贬发落到这个鬼第四纵队,居然还落到连顺舟手下,他一时也不能对姓连的怎么样,更不用说王初恩又弄来个三排长涂水根,一到手枪连就捉弄了他老丁一回,这满肚子气越聚越多,丁泗流正想找人出出气呢,他黄松算是赶上了。

丁泗流脸色阴沉地走到黄松身后,不由分说,挥起“大蚂蟥”就给了他一下子。一条腿支撑的黄松本来就满头大汗,加上紧张,更感吃力,遭到这一下暴打,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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