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涣垂下眼睑,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件事。
事故发生后,他听多了羞辱和唾骂,那天的事从没想过要寻求老师的帮助,更没想过要什么道歉。
因为他知道,不论事实如何,在真相出来之前,他和爷爷只会是受害人家属宣泄情绪的出口,以及他人茶余饭后跟风的谈资。
但原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还有人想尽办法,只为替他讨要一个说法。
长长的睫毛掩去他眼底泛起的涟漪,胸腔某处涌起的异样,只有他自己清楚。
花斑鼠听起来很是气愤:“祝惊初也太重色轻友了!姓江的都不搭理她,她还屁颠颠黏着别人,呕。”
另一人出馊主意:“说来说去,都怪她背地里打我们小报告,要不,我们一报还一报,整整她,我看……”
馊主意刚冒了个头,被“砰”一声巨响扼杀在了摇篮里。
江涣踹开男卫生间的门,惊得里面几人立马噤声,齐唰唰看了过去。
他眸光清浅,一一扫过他们,没有只言片语,却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强烈压迫感,让人不自觉想要躲闪。
江涣收回视线,拧开入口处的水龙头,洗干净手就离开了。
仿佛只是为了洗个手。
直到脚步声远去,犹如开了静音模式的几个人才醒过神来。
“我的妈,他毛病啊,吓唬谁呢?”
“别说,是怪吓人的,不会是听到我们刚说的话了吧。”
“去去去,别管他,你接着说,怎么整?”
……
午休醒来后,祝惊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喂,”她摇了摇同桌张添禹的胳膊,小声问:“你觉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啊?”
张添禹浓眉大眼,不仅长相很讨大人们喜欢,脾气也很讨喜。
这会儿被祝惊初摇走了瞌睡虫,他也不恼,摸了摸后脑勺,没心没肺道:“没有啊,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没事儿,你继续睡吧。”祝惊初四下张望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如果那时她词汇积累够广,大概就会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如芒在背。
张添禹抬头看了眼挂在黑板正上方的钟,傻乎乎地笑了笑:“算了,反正马上就打铃了,”他伸手在桌洞里掏了掏,摸出一板口哨糖,献宝似的递给她:“你要什么味儿?”
陆蔓说,糖吃多了牙齿里会长出虫子,变成虫牙,祝惊初过年那会儿吃了不少,一直很担心哪天从嘴里冒出虫子。
虽然花花绿绿的糖果很诱人,但她还是克制地摇了摇头:“我不吃。”
张添禹以为她不喜欢,想着明天换点儿别的零食,顺手丢了颗糖进嘴里。
那是一种圆形糖,中间挖了个空心圆,可以吃,也可以用来吹哨子,所以才叫口哨糖。
他习惯性地用舌尖将糖顶到嘴边,腮帮子用力一鼓,“咻”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显得更为响亮。
祝惊初吓一跳,条件反射地侧过身,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张添禹顿时像被点了穴,一动不敢动,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一路爬上他脸颊。
像只煮熟的虾。
祝惊初身上有种淡淡的奶香气,像牛奶润肤皂的味道,他闻着闻着,几乎忘了呼吸,只觉得有点儿晕眩。
不远处的江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说不上为什么,莫名觉得碍眼。
在祝惊初再次回头看过来之前,他收回了目光,可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生生流露出了几分“不开心”的味道。
就在这时,午休结束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张添禹早已憋得满脸通红,这才记起开口,声音透过祝惊初柔软的掌心,闷闷地传出来:“打、打铃了,现在可,可以撒手了吗?”
祝惊初“哦”了声,飞快地松了手,没注意到张添禹回味一番,转头痴笑着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