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班上,一般有四个人。到了晚上呢,两人守上半夜,两人守下半夜。每天,大概都是这样一段对话。——某:我们搞上半夜。答:那我们只好搞下半夜了。
在卡子上值班的同志,其实也不是在卡子上看看过往车辆就行了。还常常要下乡去看看的,巡逻一下看企业有没有在装货之类的。因为并非所有的外出必经之路都设置了卡子。必经之路很多,但设置一个卡子,所花费的经费却不少。
巡逻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小车之类,面包车都没有,只有摩托车。坐在摩托车上,冬天实在冷,摩托一开动,凛冽的寒风嗖嗖刮着全身。只好戴着头盔,穿上厚厚的棉袄。如果经过侦查,看到某个企业厂区内停留了货车,就必须原地秘密守候。经常从黄昏守候到第二天,都没有什么动静,可人却苦了,又冷又饿又困,还满脸寒霜。第一次的时候,我怕冷着头,戴着头盔躺野地里,结果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扭着脖子了。
我记得我们的一个同事,那时候正犯着寒病,一个晚上要拉十几次屎,动不动就要拉屎。拉屎呢,也没有卫生纸,那么晚,店子都关门了,实在没处买,也不好为了一卷卫生纸半夜叫人开门是吧?所以呢,只好是用用树叶子,树叶子有大片的,有小片的,其实也蛮好用。我就用过。说实话,一次两次的还可以,那要天天用,还真是不行。有了树叶子作卫生纸的代用品,那就要拉屎了。可是,拉在什么地方呢?荒山野地的,也就随地可行了。这个还是蛮方便。可方便是方便,我们这位同事一拉屎,可就苦了我们。因为他那屎特臭,特别是他那样一会儿一泡屎,还真让人受不了,漫山遍野都让他给搞臭了。最后没办法,大家都给臭的受不了,还是撤吧……
除了针对企业征税,还需针对店铺征税。当年也没有什么自动缴税的规矩,就是上店面去催缴,不肯缴纳的,就搬拿店铺的东西。是卖衣服的,你不肯缴纳,就连着衣架子一起提走若干衣服;是卖电器的,你要不肯缴纳,就搬走一两台电器;是做裁缝的——这个行业开店铺的现在是少了,当年还真不少——只要是不肯缴纳,就搬走一台缝纫机。
十年前的乡镇工作——收粮
毛主席那时候,农业税是集体缴纳的,没有下乡收粮这么一项繁杂的政府工作内容。后来*上台,分田到户,农业税也必须分户缴纳。这就麻烦了。刚开始,村民的道德素质还行,还是毛主席那时候的道德素质;政府的道德素质,也还行,还是毛主席那时候的道德素质。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甲方一年比一年刁蛮,乙方一年比一年贪婪。甲方缴税的积极性逐年降低,乙方的税收任务逐年增加。甲方越是刁蛮,乙方越是贪婪。这样子一来,可就苦了乡村两级工作人员。到了8月份,正值暑热,烈日暴晒之下,一人一包防暑药,一人一顶破草帽,管钱管票的还携带着个大黑包。进村入户,日日奔走。日复一日,从早上6、7点钟到晚上太阳下山,苦口婆心,劝人缴纳农业税费,说破喉咙。从8月1日,一直到9月1日一直如此,平均每天走访一百多个户头。9月以后,就是所谓的扫尾工作,还有不少钉子户,没有缴纳,继续催收。刚开始,是到10月就差不多拔完了所有的钉子户。可是到后来,钉子户越来越多,几乎全是钉子户,就没法拔完了,只好从8月拔到年终,简直没完没了。
下乡收粮时,狗是很多的。这乡下的狗嘛,绝大多数都不是被主人当宠物养着,并非善类,咬不咬人是很难说的。我的一个同学,下乡的时候就给狗咬过。而且被狗咬,也不大好算作工伤。即便算作工伤,这医疗费用嘛,其实也很难报销的。所以下乡的时候,对狗还是防着点的好。
我常常手拿一根长甘蔗,狗就不敢对我叫了。
那时候,工资没有现在这么现成,一般是要拖欠很久的。有时候是两个月,有时候是四个月,有时候是六个月。没钱用,怎么办?我的办法就是公款先用着。收粮的过程,持续大半年,这大半年,就有钱用了。有一回收粮的时候,某同事竟然出乎意外的从自己的大黑包中拿出自己的小钱包,我惊讶的说我只有公家的钱包而没有私人的钱包。一旁的领导问;不收粮,你就没钱用了?答:这当然了。我这个人,还是比较诚恳的。到了向政府交帐的时候,我就打欠条:今欠到乡财政所人民币?元。签名,年月日。别人打一千,我打一万。
收粮扫尾的工作,其实也是很繁杂的。一种办法是各自催收,一种办法是大家集中起来,增强实力,有东西的搬东西,有粮的搬粮,非完成任务不可。有一回,在一次集中收粮扫尾工作中,某村一村民从我搬动的电视机后掏出一把雪白的长刀,就要往我胸前捅。可我眼睛近视,我没戴眼镜,看不见,不知道他做什么,我做我自己的事情,我搬电视机。我抬起桌上那台黑白电视机,面对随手摸来插向自己胸部的长刀,毫无惧色,不挡不避。幸好旁人高声大叫,冲上前去就按住了他。要不我也不会在这里写这些破事了。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那把刀有多吓人。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又把刀缩了回去;一溜烟的跑了。还有一回,我半路尿急,别人去了另一户人家,我却还在一户人家撒尿,非常不幸,这茅坑上面搭着的木板朽了,我掉茅坑里。
一到收粮的时候,就有了闲钱。有了闲钱,就难免作孽。在某村收粮;只要有麻将的人家,我都去打打麻将。有两年我就发现,辛苦大半年,从老百姓家里收来的钱还没有老百姓从我大黑包里收去的钱多。只要有麻将的人家;家家户户都赚了我的钱。后来不收粮了,老百姓都很怀念我这位平易近人与民同乐且大公无私的贡献于人民的好公仆。
那时候,正因为一年到头都是收粮,所以每日两三餐,也就在村里吃。一开始,伙食还算不错,在村干部家里,大厨是村干部老婆,大腕的肉,大块的鱼,满丰盛,洋溢着丰收时节喜气洋洋的气氛。可越是到后来,伙食就越差,连碗里的蔬菜都不够下饭了。某一天,一村长开着玩笑对另一位抽调来收粮的老教师说:你在我们村里吃胖了嘛!回答:哪里?你看看桌上,都是些减肥的菜!说实话,公平合理的算来,收上来的钱,还真不够安排工作人员吃饭,出现了成本大于收入的尴尬情况。
为什么当年会出现这种即使是国家正当税收;却收不上来的状况呢?这里面有太多无法说清的原因,也包括历年积累下来的一些使得老百姓心理不平衡的事实。对此根本不可能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只能这样认为,后来取消税费是很合理的。或许是生活本不富裕且不能完全靠种田生活的农民事实上难以忍受直接摊派于他们的税收。至于一年到头都是收粮,也是一种无奈。到了最后的那两三年,说服教育的工作方式是行不通的,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也是行不通的。不下乡又不行,下乡嘛,又没有什么工作成绩,也只好打打麻将……
十年前的乡镇工作——计划生育
计划生育,其实就是蛮干。谁要违反计划生育规定,动不动就是拆房子、搬东西、赶猪赶牛……
这些事情我都干过。
下乡毁人房屋搬人财物确实蛮残酷。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干。拆屋搬物都是很辛苦很为难的事情。拆屋的时候,没有什么专业人才,也没有什么专业工具。拆屋的人就是计划生育工作人员。拆人房屋的工具,都是现找。一般就是那些长长的木料,农户家里都有。办法也是非常的蛮横简单,就几个人抬着木料撞墙,抓着木料的手上连手套都没有。大多数时候,所谓拆屋,也就意思一下,不是整屋子都给拆光弄倒。有时候,也要拆掉一边墙。这全看户主的态度。但总而言之,拆一次房屋,要卖力的干,每回都得累的气喘吁吁,手上的老茧和血泡也不可避免的冒出来。幸好,这种工作总是集体开工,滥竽充数的也很难被发现。所以,拆屋一百,我的手上也不会有血泡。搬物没有那么辛苦,但也是一件挺为难的事情。别人的东西,就那么给搬走,感觉总是有那么点别扭,甚至有点愧疚。有一回,有一户人家,连米缸中的米和猪栏外的猪饲料都给搬走了,搞得真是人吃的没了,猪吃的也没了。有一回下乡牵牛的时候,我对我的一个同事说:牛现在可以牵了,猪等养大了再去赶吧!后来户主对我感激不尽,因为家里总算是留下一头小猪仔嘛。
其实计划生育很难搞,为什么呢?凡是准备与政策对抗到底的户头,都是耍弄空城计,坚壁清野,家里都是一干二净、一穷二白。多次空手而返,有一回我的一个同事不禁恼火的问:计生办下乡罚款,总是发现违反计划生育对象家中一无所有,如果他们家养了鱼的话,是不是可以去钓鱼?
搞计划生育的时候,碰上计划外生育没有准生证的孕妇,就抓起来,送去引产。这些孕妇,白天一般是抓不到的,因为白天遇到的阻力很大,邻居亲友的都赶过来,将计划生育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进行顽强的阻挠。所以一般是晚上去抓。白天先摸清底细,晚上有备而来,伺机而动。到了晚上,邻居亲友都睡觉了,就去对象家敲门。敲门的时候,有的听到是政府,就立即开门。有的就偏偏不开,那就只好用脚踢开。这农村的门吧,都是木门木栓的,踢了几下,帮帮作响,户主也怕门坏掉,就只好开了。有的户主憋不住满肚子的恼火,一开门就责骂:为什么踢门?回答:拆屋都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踢门?因为常常昼伏夜出,所以,计划生育工作人员也常常被人骂:人不做做鬼!夜晚吧不要睡!不是鬼还能是人?特别有的时候,将对象搞错了,踢错了门,这时候所挨的骂,就更是难听……
搞这工作的时候,也常常遇到质疑,很多人,对于这项工作还是不理解的。我曾经就听到某个对象这样说道:我国政府的政策是多养头母猪多奖励50元;而多养个人就多处罚10000元,真是人比猪还不如,养人不如养猪啊!为什么台湾多生一个就奖励上万元呢?为什么美国、以色列这些国家不搞计划生育呢?当时我回答说:猪肉能吃,人肉能吃么?台湾为什么这样?因为台湾要想*还没有人口优势。美国为什么不搞计划生育?因为恐怖分子在以另一种方式帮着搞。以色列为什么不搞计划生育?因为巴勒斯坦人在以人肉炸弹的方式帮着搞。我原本胡乱回答,可对象却频频点头,感觉也不无道理。
那时候吧,上班也挺无聊。我就左思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