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良义一愣,连忙点头,弯腰上前。田絮红着眼道:“可否帮我买些祭品来,我想为小环烧些东西,新年了,我希望她在地下也能过得好,这里我不识路,头也有些晕,走不动了。”
这处荒凉,没有商铺,要买东西势必要返回城中,冯良义心沉了沉,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
走过去同那车夫打商量,花了十倍银子说服对方将马解下来,那对夫妻赶着回家,本不情愿再耽搁,见田絮确实可怜,价钱也出的高,这才勉强同意代为照顾一个时辰。
冯良义道了谢,递了银子,从怀中摸出半瓶酒,走回坟前交给田絮:“按道理说你现在的身子不宜饮酒,但天太冷了,我恐你会扛不住,暂且用这个暖暖吧。”
田絮接过,没有说话,只是怔怔望着面前的黄土。冯良义道:“我去了,估摸着一个时辰便回,你在此处不要离开,若是受不住可在车中避避。”说罢跨马而去。
待他离开,田絮解开一旁的包裹,从中捧出一团包裹了好几层的植物,打开来看,却是一支百合,茎叶部分完好,根部裹着一团湿润的土,将百合放到一旁,田絮拨开地上的浮雪,露出地面的泥土,拔下头上的木簪开始挖土,包子见状连忙用爪子帮她刨,很快便挖出一个小坑,将那只百合放入坑中,用土埋好,填到一半却停下来,从包裹中再取出一把剪刀,举起来便对准自己的颈部。
那名妇人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轻生,跑过来要抢她的剪刀,却见田絮侧过头,将一头齐腰长发撩到左手边,用手握住,一刀剪断。
满头长发顿时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短短不过肩膀,被风一吹,凌乱不堪。那名妇人已经惊呆了,和丈夫相视一眼,默默退回车旁,没有上前打扰。
田絮恍若不觉,从怀中摸出一枚光洁小巧的被磨得圆润发亮的牛角梳,合着刚刚剪下的发丝一起放入坑中,用土掩埋结实。做好了一切,收拾好包裹抱起包子起身。
见她要走,那对夫妇急了,正欲上前阻拦,田絮立即转身,以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那两人立即吓得停住,他们也不傻,自然能看出田絮和刚才那公子都不是寻常人家,唯恐田絮做出什么极端的事连累到自己,焦急地劝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相公托我们照看你,可他还没回,你这是要去哪里?”
握住剪刀的手一动不动,田絮一手抱紧包子,手一动,尖端便刺破皮肉,血顿时顺着脖颈流入衣领,衬着一身素白的丧服,鲜红刺目。
那俩人立即吓得腿软了,摆着手连连后退:“姑娘,姑娘你莫要想不开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事过不去呢,再说相公也就快回来了,有什么事你好歹等他回来再说。”
田絮冷冷道:“不要跟着我!”说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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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府,唐漓用过早饭,起身预备去往宫里,却听仆从来报:“启禀王爷,门口来了个人,说是要这东西交给王爷。”
一只小小的布包,唐漓皱眉接过,打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变,问那仆从道:“人呢,送这东西来的那人是男是女,看起来多大,具体长是什么样子?”
“是个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已经走了,穿一身白衣服,长得很瘦,头发很短,抱着一只白色的狗,像是生了大病,看起来很是孱弱。”
手倏地握紧,一把将东西丢给仆从,冲出院子,牵了马在街上寻找一圈,没有找到田絮,却碰上一脸焦急从城外奔来的冯良义,一身风尘仆仆,见了他便问:“田……那女人来过没有?”
唐漓摇头,沉声道:“告诉我,发生何事?”
冯良义长话短说:“今早皇上放她出宫,我带她去城外看了她那个丫头,中途她借故支开我,一个人跑掉了,我以为她会来找你,便第一时间来找你……”
唐漓心一沉,冯良义焦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她身子弱得很,熬到今天已是灯枯油净,再不治怕是不妙,况且落胎药的事我都还没机会与她解释,她一直认为是我伙同太医们陷害她,我都还没向她说清楚,她这跑了本少岂不是要被冤枉一辈子!”
唐漓闭了闭眼,再不想听下去。身后仆从打马跟上来,小心翼翼问道:“王爷,还找么?”
“找!怎么不找?”
那仆从犹豫:“可是那姑娘临走前说了,要王爷不要找她。”
唐漓倏地顿住,不要找她,她竟说不要找她!木马,蝶簪,夜明珠,他给她的,也一样都不带走,她是下定了决心要一个人离开,甚至不肯来见自己一面,整整半天,从城里追到城外,一无所获,她便像从人间消失。
不找她,怎么可能不找,她可以抛下一切狠心远走,他却永远不能抛下她不管,他本就是为了她才隐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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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卫川回去时皇帝依旧站在殿门前,衣襟未扣,披头散发,一身月牙白的袍子被雪水打湿肩膀,狼狈又失魂落魄。
殿里那女子已经醒来,穿好衣裳摸索着正要走出来,脸上已没有惊恐和泪水,褪去青涩,多出几分成熟女子的风韵。卫川望一眼殿里,咬牙上前道:”皇上,昨晚上的……留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