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一笑,他轻轻动了动指尖,将火折子弹出去。拉长的橘色流光映照出众人煞白扭曲的脸庞,精准的落在小吉祥举起的干柴上,然后掉入没撒煤油的草丛,被小吉祥一脚踩灭。干柴顶端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又撒了许多煤油,轰的一声绽放火光,唬得众人一惊一乍,好不恐惧。
小吉祥垂下火把,贴近柴堆。
众人目眦欲裂,纷纷失态的高喊,“不要!”
贾环抚掌大笑,直笑得众人脸色铁青身子僵硬,才一字一句缓缓开口,“你们敢跟我耍横,我就敢跟你们玩儿命,看谁玩儿的过谁!方才谁说要勒死我?来啊,我等着。”他上前两步,伸展手臂,表情说不出的惬意。
贾政退后两步藏到贾母身后,握绳子的手瑟瑟发抖。直到今天,他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这个庶子究竟有多么癫狂多么恐怖。父亲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畏惧。这样的人,谁能降得住?
想到这里,他满眼希冀的朝母亲看去。
贾母心中暗暗叫苦。她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贾环说到‘玩命’两个字时眼里闪过的期待和狂热。他压根不害怕死亡,甚至说,他享受那种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刺激感。他已经彻彻底底疯了,要想制住他,就得比他更疯狂。
可世间凡人,谁能比一只恶鬼更疯狂?
贾母跺了跺拐杖,强忍住退后的欲望,颤声开口,“环哥儿,别冲动,有话咱坐下来慢慢谈!”
王熙凤腿脚一软,瘫倒在地。老祖宗都怕了,谁还能为她出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三步一跪,六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的上门请罪,没准儿还能有条活路……
贾赦与邢夫人悄悄挪到不起眼的角落,冲小吉祥谄媚的笑。小吉祥爱理不理的瞥了一眼,便继续虎视眈眈的盯着贾母,两人心下稍安,见贾琏还痴痴傻傻的站在原地,忙将他拉过来,低声道,“看吧,早说他们是送上门来作死!这回若能全须全尾的出了这院门,你日后不许再搭理那蠢妇!烂死也是她自个儿找的!”
贾琏苦笑连连。
62六二
赵姨娘最初还有些心慌;见儿子一来就把贾母等人镇住,一股恶气直冲内腑;挥舞柴刀叫嚣道;“谈个屁谈!嫂嫂偷东西都偷到小叔子屋里来了;自己罪有应得还气势汹汹的带人杀上门来讨公道,你们好大的脸!也不怕老天爷一道落雷劈死你们!今儿能理直气壮的偷东西;明儿就能光明正大的偷人!贾琏;你可得把你媳妇看紧了,她能耐着呢!”
王熙凤像被拔了毛的凤凰;早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丝毫不敢反驳;仓皇的朝贾琏看去;对上他怀疑审视的目光,心里越发凄苦绝望。
贾琏隐隐约约听过一些传言,都道自己媳妇与贾蔷贾蓉两兄弟有些首尾,眼下赵姨娘这么一说,才惊觉王熙凤行事果然大胆张狂,没准儿背着自己还真能干出些有违妇道的龌龊事!本就僵冷的心转瞬裂成片片。
贾赦夫妇面露厌恶。
院子里的仆役俱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耳朵却竖的直直的,心里闪过各种各样香艳的猜测。
贾母唯恐赵姨娘再胡乱泼脏水,拐杖一跺,欲令她‘闭嘴’,却不想贾环如沐春风的一笑,温声道,“姨娘,跟这样的人置什么气,快把柴刀放下,当心伤着自己。”话落看向贾母,语气平淡,“要坐下谈是么?那便进来吧。”
贾母见他态度和缓,猜测他没了钳制王夫人的把柄,底气不足了,忐忑不安的心稍定,仰着脑袋抬着下巴进屋,又摆起了老太君的款儿,心里暗暗思量待会儿要如何令他服软。
王熙凤觉得有门儿,忙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进去,一众主子把狭窄的厢房塞的满满当当,外面围着四五十个拿棍拎绳的壮年仆役,看上去很有些排场。
贾环扶赵姨娘在主位坐定,自己捡了张靠背椅歪歪斜斜倚着,似笑非笑的睨视众人。
贾母自以为掌握了先机,冷冷开口,“环哥儿,你性子忒也阴毒,当真我拿你没有办法么?我实话告诉你,我再怎么着也是贾府的老太君,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若真要整治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现如今状子烧了,被发卖的祭田我全部赎回,牵涉进来的几位族老也都打点疏通守口如瓶,那事儿抹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即便你闹将出去,府里人众口一词反告你一条昭冤中枉之罪,革除功名赶出宗族,你想想你还能不能活!”
话落,她冲站在门口的小吉祥厉声喝道,“贱婢,还不奉茶!没见几位主子都在这儿坐着么!反了天了!”
小吉祥转身下去,拿了一壶热茶径直走到环三爷和赵姨娘身边,给他们各自斟了半杯,然后目不斜视的侍立一旁。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将桌子一拍便朝贾环瞪去。
贾环浅浅小啜,放下杯子曼声道,“老太太好大的威风。那事儿果真抹平了?你确定?我今儿也告诉你一句实话,我是不想与你们一般计较,若真要整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