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百年难得一见地行动迅捷,而程潜也是百年难得一见地没有小心眼。
他对韩渊擅闯山穴的事心怀内疚,俨然已经把救韩渊当成了己任,此时严争鸣说什么,他都无暇往心里去,甚至摒弃前嫌,紧走几步,边擦符咒,边好声好气地打听道:“师兄,紫鹏真人是谁?”
严争鸣没讨到骂,也只好偃旗息鼓,他这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跟一个还没到他胸口高的小崽子计较,想了想,严争鸣觉得有点没脸。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语气平淡地回答了程潜的问题:“紫鹏真人是镇山穴的老妖,还算好说话,我以前给她拜过年。”
“是什么妖?”程潜又问道,“师父亲自去拜会不好么?”
“当然不好,”严争鸣神色颇为不耐烦,脚下走得飞快,程潜倒腾着小短腿,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风中传来他大师兄的回答,“师父不便见紫鹏真人,因为她是只老母鸡——我说你要跟就好好跟着,哪来那么多问题,小心入了妖谷犯忌讳,让人把你留下来跟那小子作伴。”
程潜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师父不见紫鹏真人,没准是要避嫌——毕竟,“黄鼠狼给鸡拜年”听起来可不像好话。
他想到这里,眼角猛地一跳,这也就是说,师父他老人家真的是一条隐居深山的黄鼠狼!
此时,隐居深山的黄鼠狼情况不怎么好,程潜他们仨一走,他立刻屏退了一干道童,而后烂泥一样地瘫在了桌子上,随即,一股黑烟从他心口处冒出来,那方才附了他的身的东西落在一边,成了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木椿真人方才那只刻过符咒的手哆嗦得厉害,良久,他才哑声道:“你疯了吗?”
那黑影默立良久,轻声道:“我的印记过处,妖皇也不敢造次,那几个孩子只要拿好了我的符咒,就肯定没事,这一趟也就是一场游历,你可以放心。”
木椿真人沉着脸,身形却仿佛被什么束缚,站不起来,他沉声道:“老夫虽然才疏学浅,老眼昏花,但也还没花到看不出‘明暗双符’的地步,只不过去一趟妖谷,普通的引雷符都能护身,何况以紫鹏的为人,也不会为难几个小孩……你到底想干什么?那套嵌在其中的暗符载体是什么?”
这一次,黑影没有回答。
木椿真人喝道:“说话!”
可是那黑影已经像一团烟一样倏地散了,杳无痕迹,只留下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好像从未曾存在过。
☆、第 12 章
拜入扶摇派还没满一个月,程潜就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他要跟着自己只会臭美找事的娘娘腔大师兄、心术不正的小白脸二师兄,作为一只黄鼠狼的弟子,去鸡窝里搭救他那可能已经被吃得剩下半个身体的四师弟。
万一那神鸡真人不肯放人怎么办?
万一他们去的时候,四师弟已经变成了谁的盘中餐怎么办?
程潜低头看着手中的符咒,师父刻完木牌以后直接就丢给他们,也没说是干什么用的、该怎么用,但当时大师兄拿了就走,也没见开口问,难不成他心里有数吗?
程潜踟蹰再三,始终不敢相信大师兄宽广的心胸中除了熏香以外竟还有“数”,于是再次硬着头皮,顶着严争鸣的嘲讽,虚心地问道:“师兄,你知道师父给的符咒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吗?”
严争鸣想也不想地答道:“引雷的。”
见他回答得这样痛快,程潜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果然,大师兄毕竟是有气感、学过符咒的,不然不可能这么成竹在胸。
可惜,如果程潜能对他们家大师兄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程度有更多的了解,他的心就不应该放得这样早——严争鸣其实就是大概齐扫了一眼,稀里马虎地认为这玩意长得和引雷符差不多,就坚定不移地给了程潜这么个鉴定。
严争鸣根本不耐烦每天坐在那学什么劳什子符咒,每每为了应付师父检查,才敷衍了事地将常见的符咒都记个大概形状,根本没有符咒一门失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的概念。
三个人很快一起到了后山,除了程潜,另外两个都是轻车熟路。
后山有个直上直下的悬崖,从山石罅隙中能看见底下万丈深渊,阴风就是从那些石头缝中翻滚上来的。
程潜情不自禁地往下看了一眼,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心忽悠一下跳空了,下面太高了、太深了。他从没有爬到过这么危险的地方,先开始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缩回头,往里靠了靠。可是过了一会缓过一口气来,那深崖又仿佛对他生出了某种无可名状的吸引力,程潜深吸一口气,忍住恶心,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也许是平时循规蹈矩惯了,程潜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种临深渊的险地。
“看什么?想摔成个兜不住馅的肉饼吗?”眼见程潜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严争鸣忍无可忍,一抬手捏住他的肩膀,将他拽了回来。
严争鸣内心十分疑惑,这些小崽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这样热爱找死呢?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好像正是个十分乖巧的年纪,从来没有调皮捣蛋过,莫不是师父这次出门捡回来的都是怪胎?
当然了,“娇弱的”严少爷确实没有捣过蛋,他连去上个晨课都懒得走动,都要找人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