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很明亮,微风轻拂,苍翠的树叶层层迭迭,迎风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伴随着蝉鸣的节奏,并不让人觉得吵杂,反而是别具一格的宁静。
连续看了一上午的书,她不免有些疲惫,眼睛微微酸涩,看了一眼教室墙面上的时钟,她决定趴着休息一下。
没想到,她的头才沾着桌面一会儿时间,睡意便漫卷袭来,不多久,意识已沉入梦乡里。
恍惚间,耳际响起一道熟悉的笑声,她回神一望,柯柏勋温暖明亮的笑脸就在她眼前,白牙一如往昔地闪烁……
她不由得一怔,他怎么会在这儿?才刚要开口问话,他却突然转过身去,往前跑开。
她愣了下,随即不假思索地追上前去。可他却愈跑愈快,和她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远。她的心开始慌了,鼓起全身力量更加拼命地往前追,心跳声在胸腔里轰轰急响,汗水跟着涔涔而下,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却仍咬着牙坚持,眼睛直盯着前方熟悉的身影,怎么也不肯放弃。
忽然间,脚下一个踉跄,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趴跌在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刺痛差点逼出她的泪水,她咬牙忍住,心急地抬头望向前方,瞧见他正好回头看她,她的双眼不自觉流露出期盼与渴求,盼着他会过来拉她一把,像小时候那样心疼地拍抚她。
可他没有。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跑。
她惊慌又失望地瞪大眼,而后忍着痛拼命想起身追上,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站不起来,急得泪水快要滚出眼眶。
眼看着他的身影逐渐缩小,离她愈来愈远,就快要消失不见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白意美、白意美……”苦苦挣扎的迷雾中,彷佛有人用力摇着她。
“白意美,你怎么了?”
拉扯的力道又加大了好些,叫喊的声音固执地穿透她的听觉和知觉,双重的力量硬将她从梦的漩涡里扯离——
蓦然惊醒后,她楞楞地圆睁着泪涟涟的双眸,茫然得不知身在何处。一阵微风拂过,让一身冷汗的她不觉微微颤抖。
“白意美,你怎么了?是不是作恶梦了?”一名同学好心地摇醒她后,关心地问着。
怔了一会,她才完全自混沌恶梦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环望四周一眼,在教室里念书的同学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尴尬地扯唇一笑,转向摇醒她的同学说:“谢谢你叫醒我,我刚刚确实是作恶梦了。”一个此时仍让她惴惴不安的恶梦。
“哎呀,该不会是作了联考失利的梦吧?”那位同学像是心有戚戚焉,“我也作过那种让人讨厌的梦呢,不过我爸爸说那是因为压力太大的关系,他叫我不要太紧张,你也一样要放轻松喔!”
“谢谢你。”白意美点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梦,是因为太久没看到柯柏勋了吗?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晃眼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中间,他几乎每逢星期假日都会回家,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却不多,大多时候是不凑巧:她开始上辅导课,甚至周末也会到学校自修念书。
几次知道他回来她却没遇上,心里总是怅然;但因为有着目标,她总能按捺忍受,只盼着自己终有一天能达成愿望,与他并行。
然而,那个梦却像一道阴影似,密密地笼罩住她。窗外暖阳依旧,蝉声依然有节奏地唱鸣着,在这宁静而悠闲的午后,她的心却惶惶不安……
梦,彷佛像一个预警,白意美的升学之路冷不防跌了个大跤。
素来健康的身子竟在大考那几日严重感冒,头昏脑胀、鼻涕流个不停的她,就这么栽了个大跟斗,以数分之差掉落第二志愿。但那是一家私立女中,学费昂贵,不是白家可以负担得起的。
“阿美呀,不是妈妈不让你念,实在是……我们负担不起。”白妈妈神情无奈地说。“其实,你考上城里那家有名的国立商专也很不错啊!学个一技之长,以后可以提早到社会上做事。”
唉!家境不好,作父母的也是无可奈何,想栽培小孩子也得要有钱哪!他们家阿美虽是读书的料,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把仅有的积蓄花光吧?
白意美始终低垂着头不吭一声,要她念哪一所学校都无所谓了。对她而言,没考上城里第一女中,就代表着失败,她所有的想望都成空了。
“阿美,你就听你妈妈的话,去念那一所专科学校吧。”白爸爸跟着叹气道。“唉,咱们家小孩就是没那个念书的运哪。”
“你们要我念哪,我就念哪。”她低低地回了句,随后转身跑上楼,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姐,好奇怪哟,阿美怎么一滴眼泪也没掉。”白意芳往楼上望了一眼,边吃绿豆汤边说着。“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哭得可惨了,怎么她的反应差那么——”话还没说完,她猛地住口,被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给僵住了嘴。
糟糕!一时不小心扯到了老大的旧伤疤。
白意芬没好气地瞪着她,“早八百年前的事你提它作啥?老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好胜又倔强,怎么可能在我们面前掉眼泪!”
说完,没等老二回应,她径自上楼,走进白意美和白意满共享的房间。
床上,白意满正呼呼睡着,房里只有电风扇不停运转的单调声响。视线移到窗边角落,白意美纤瘦的身影背对着她趴在书桌上,动也不动地。
她走到书桌旁,没有听到哭泣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窗淡洒在老三柔细的短发上。想起也是这样的午后,晴光潋滟的,她们姐妹俩却遭遇了相同的挫折。
两年前,被安慰的人是她;现在,换她担任这样的角色,感觉很糟糕,原来安慰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